118丨剥卦01 秋末的最后一颗果实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我们学习《易经》要养成一个习惯，经常复习。因为它有64卦，有时候你念到后面就忘了前面的。至少我们把消息卦来复习一下，还记得吗？消息卦就是：同样性质的爻由下往上，跟不同性质的爻不交错的。这样的卦一共12个，代表农历的12个月。我们学过的消息卦已经有6个了，就是乾卦、坤卦、泰卦、否卦、临卦、观卦。接着要学的就是这一集所要说的剥卦。

“剥”这个字就是剥夺、剥落的意思，听起来很凶险，它的卦象是什么样子呢？叫做山地剥。你可以看到，从下往上五个阴爻，只剩一个上九，孤零零地处在最高的位置。阳爻眼看就快剥蚀光了，所以叫做剥卦。

为什么会出现剥卦呢？根据《序卦传》的说法，既然前面讲到贲卦是装饰，你一路文饰到底等于是通达了，通达了之后，接着就是剥蚀了（贲者，饰也。致饰然后亨，则尽矣，故受之以剥。剥者，剥也）。等于是一正一反，物极必反的意思。

我们看到剥卦就知道，这个消息卦代表的是农历九月。九月是秋季的最后一个月，就好像秋天的果实掉落得差不多了，只剩最后一颗挂在树上。时序马上就要进入到农历十月的冬季，也就是六个爻都是阴爻的坤卦。可见，消息卦重视趋势，你可以由此注意到剥卦的特殊状况。

要了解剥卦在说什么，首先要知道它的卦辞。它的卦辞很简单，它说：“不利有攸往。”五个字，意思是不适宜有所前往。在《易经》的64卦里面，卦辞里面提到“利有攸往”的有八个，还不算少。而卦辞提到“小利有攸往”的只有一个，就是我们前面才念过的贲卦，因为贲卦是装饰。那么卦辞提到“不利有攸往”的有几个呢？有两个。一个就是剥卦，阴爻已经把阳爻剥落得差不多了，它还能往哪里走呢？另外一个“不利有攸往”出现在我们即将看到的第25卦无妄卦，因为无妄就是不要有什么复杂的心思，这时候不要起心动念，当然“不利有攸往”了。但是，无妄卦的卦辞有三句，而剥卦的卦辞就只有这么一句。

那么剥卦的“不利有攸往”是在说谁呢？是在说君子。《易经》基本上只替君子考虑，它不会说小人可以如何如何。这就是所谓的“易为君子谋，不为小人谋”。所以看到“山地剥”时，你就要问：君子处在剥卦的情况应该怎么办？剥卦的结构，底下是坤卦，代表顺；上面是艮卦，代表止。关键就是“顺而止之”。当小人一路上来，占据了底下所有的位置，君子这时候不能跟它直接冲突，因为那样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而是要顺着它，再让它停下来。这就是剥卦卦辞的特色。 

接着我们要从《彖传》来理解，看它到底在说什么。剥卦的《彖传》说：“剥卦，就是剥蚀的意思。柔顺者要改变刚强者。不适宜有所前往，因为小人的力量在增长。顺着时势停止下来，是观察卦象的结果。君子重视消退、生长、满盈、虚损的现象，因为那是天的运行法则。”（剥，剥也。柔变刚也。不利有攸往，小人长也。顺而止之，观象也。君子尚消息盈虚，天行也。）

这里它最后提到了“消息盈虚”，说那是天的法则。这就提醒我们：不要灰心失望，这等于是自然界运行的规律，有消退就会有成长。现在阳爻到了最后关头，只剩上九的位置，那么将来它也会有从头开始的机会。

面对小人，怎么办呢？要顺着时势停止下来。所谓的停止，也指对自己各种方面要多多考虑，同时也要停止小人的力量继续发展。所以这里讲到了“柔变刚也”，柔顺者要改变刚强者。

一般在讲剥东西的时候，像我们剥橘子，都是从外面向里面剥。但《易经》的结构不一样，它是从里面开始坏起，从下往上，阴把阳一个个赶走。这就是对于《易经》所谓的“剥”要特别理解的地方。

所以剥卦显然是天下大乱的时候，孔子提醒我们：“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论语·宪问篇》）意思是：国家上轨道时，言语要正直，行为也要正直；国家不上轨道时，行为要正直，但说话就要保守些了。意思是要提醒你，不必跟小人直接冲突，因为眼见大势已去，你不可能有什么作为了。

天下大乱的时候，还是要修养自己，这时候正是修养的关键。所谓孔子在《论语·卫灵公篇》所说的“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意思是：君子在困难中坚持他的原则；如果小人的话就放弃原则，胡作非为了。这是对君子的重大考验。我们学《易经》也知道，各种可能的情况都会出现。你不可能学了《易经》之后，一路发展都是趋吉避凶。天道没有吉凶，人的世界也一样。君子不论处在任何情况，都要把握住自己的原则。 

那么应该如何修养自己呢？这就要看剥卦的《大象传》。《大象传》说：“山依附于大地上，这就是剥卦。上位者由此领悟，要厚待下民，稳固根基。”（山附于地，剥。上以厚下安宅。）

剥卦是山地剥，山依附在地上。地上已经没有可以支撑的地方了，山就孤零零地在上面。原文说“上以厚下安宅”，这是在《易经·大象传》里面唯一既不说“先王”，也不说“君子”，不谈别的，而直接说“上”的地方。为什么只说一个“上”字呢？因为这个时候绝对不是先王的盛世，不是先王所处的好时代，也不是君子可以提出志向、努力奋斗的时候。它只是说，当统治者，也就是在上位的人，他应该怎么办？这时候只有四个字：厚下安宅。

所谓的“厚下”就是指底下的坤卦，坤是土地、敦厚。对底下的人，你要像坤卦一样厚德载物，才能团结人心。而“安宅”就是指上面的艮卦，艮是停止，让大家停止下来，而不会失去它应有的处境。意思是：作为唯一的阳爻上九，虽然是主爻，但是消息卦看趋势，它照样陷入了非常困难的情况。怎么办呢？只好对底下所有的阴爻都妥善加以照顾，这样才能够暂时维持稳定的局面，毕竟百姓是国家的基础。在古代《尚书·五子之歌》里面提到：“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在上位者如果没有安顿好百姓，国家就不可能存在。

剥卦的情况非常凶险，这是没有问题的。你看这个卦的卦象，就知道情况让人担心。《易经》64卦里面，一卦六爻有三个“凶”字的只有五个卦。我们学过一个了，就是第7卦师卦，代表军队作战，兵凶战危，当然是非常凶险的。第二个就是现在的剥卦，剥卦等于是底下五个阴爻要把阳爻全部推走了，这当然也是很惊险的。第三个就是第27卦的颐卦，颐卦是一张口，张开了要吃东西，大家都要抢生活资源的时候，情况显然是非常紧张的。第四个是恒卦，在《易经》的第32卦，说明人与人相处，从夫妻开始，保有恒心是非常不容易的。最后一个三爻凶的卦是第62卦，小过卦，小过卦的卦象是两个阳爻在（九）三跟（九）四的位置，然后上下各被另外两个阴爻所包围。“小”代表阴爻，所以它称为小的超过了。所以这五个卦有三个爻提到“凶”，剥卦就是其中之一。剥卦这个消息卦在这一方面也显示得特别清楚。

我们一再强调消息卦看趋势，但它在当下的格局里面，也有它应该如何才能稳定的方法。所以剥卦的六爻出现三个凶，到底是哪三个爻是凶的呢？为什么凶？这些我们在下一集谈到六爻的时候，再做进一步的说明。 

所以在介绍剥卦的时候，首先要知道它的卦象是山地剥，底下上来五个阴爻，只剩上九唯一的阳爻。上九虽然是主爻，但消息卦看趋势，这个主爻眼看很快就要被推走了。在时间上它是农历九月，等于是秋季的最后一个月，勉强还有一颗果实在上九的位置。这时候该怎么办呢？要怎么样在当下的局势里面设法找到一个稳定的方法？这时候要记得一个原则叫做“顺而止之”。你要如何对待底下五个阴爻？就是要先顺从，然后设法让它们停下来。

这一集我们先就剥卦整体来加以了解，下一集我们再从剥卦的六爻，看看它的爻辞在说些什么，在每一个爻又应该注意什么问题，要以什么样的心态来面对。这一集就谈到这里。

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