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丨随卦02 取舍之间实在为难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这一集我们要就随卦的六爻的爻辞来作说明。上一集所说的随卦，我想你一定还记得，它的卦象是“泽雷随”。随卦的特色在什么地方呢？就是底下的阳爻都要跟着上面的阴爻去发展，这样一来的话，随卦的爻辞都可以抓紧这个主轴来加以理解。

我们首先看随卦的初九，它的爻辞说：“官员有变通，正固吉祥。出门与人交往会有功绩。”（官有渝，贞吉。出门交有功。）这在说什么呢？它忽然提到“官员”，实在是让人迷惑。因为在《易经》里面64卦384爻，“官”这个字就出现这一次，目前我还想不起来别的地方有“官”这个字的。

怎么突然提到官员呢？如果你还记得上次讲《彖传》的部分，就比较好办了。因为初九是从上面下来的，它本来在否卦上九的位置，现在到了底下，变成初九。上九当然是高官了，到了最底下，等于是这个官员有了变通，从上往下来了。这一变，就变得坐到了正位上（从正吉也），因为“初”适合阳爻，所以说它“贞吉”。原来在上九的话，那位置不对了，因为“上”适合阴爻。现在到了初九，位置不错，所以没有问题。

接着，它为什么说“出门与人交往会有功绩”呢？这就是来自于随卦的特色了。随卦是要跟着前面的走，你不能停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动，你要出门。为什么有“出门”的观念呢？因为初九在互艮底下，就是你往上看，看到六二、六三、九四形成互艮。艮就是门阙，就是一般所谓的大门，初九等于在门外。并且下面是震卦，震卦是大马路，等于是开大门，走大路，所以会有功劳。这就是初九走在正确的路上，没有什么过错（不失也），它是公而无私，在这一次变化中，没有失去自己的原则。这也说明了，初九要出门。等于是反映了这个卦的特色——“下要追随上”这个原则。

那么初九要出门，出门找谁呢？当然是六二了。六二的爻辞怎么说呢？很简单，它说：“系住小孩，失去丈夫。”（系小子，失丈夫。）这句话其实不太好解，很多重要的学者在解释这句爻辞的时候，都承认有些困难。我现在的理解是这样的：六二的“系小子”是因为，六二在卦里面必须往上去寻找它追随的对象。六二往上是六三，六三是阴爻，称它“小子”没有问题。

怎么说它“失丈夫”呢？因为初九在底下，它本来出门了，想跟六二交往；但是六二在这个随卦里面也必须往上去找六三，这一来就失去了跟初九的交往。六二的丈夫是指初九，这样比较适合。为什么？因为你无论如何不能把阳爻当作小子，在《易经》里面是没有这个解法的。所以你看到“小”就要记得，通常是指阴爻来说的。

这一点在《小象传》里面就提到了，它说：你为什么要系住小孩呢？因为你不能同时追随两者（系小子，弗兼与也）。底下初九出门要跟你六二交往，但六二在随卦里面身不由己，必须往上去系住上面的六三（也就是小子），于是就失去了底下初九这个阳爻（阳爻称为丈夫），你两个要选一个。你也可以想象成，交朋友的时候或是损友或是益友，你不能两个都要。两个都要的话，变成正负抵消了，根本得不到任何帮助。

接着再看到六三。六三的爻辞说：“系住丈夫，失去小孩。随从而有所求，可以得到。适宜守住正固。”（系丈夫，失小子。随有求，得，利居贞。）六三的爻辞居然比六二好多了。这是因为在随卦里面，六三也是往上，它往上看到九四这个阳爻，就说它系住丈夫了；失去小子，这个小子就是底下的六二。因为六二想系住六三，而六三说很抱歉，我也是往上要系住九四的，它这一来就失去了底下的六二。六二是阴爻，可以称为小子。

这也是六三的《小象传》所说的：为什么要系住丈夫呢？是因为你的心意舍弃了下位者，也就是在底下的六二（系丈夫，志舍下也）。所以六二说“系小子，失丈夫”，六三说“系丈夫，失小子”，只能从“一个爻必须由下往上寻找它追随的对象”这个角度来考虑。对六三来说是好的，是正确的，因为阴本来就要跟随阳，上面是九四。这一点没有问题。

然后它接着说“随有求”，这就更明显了，为什么？因为六三、九四跟九五构成一个互巽。巽卦是什么？近利市三倍，有利可图。“近利市三倍”是《易经》的术语，经常用它来描写巽卦，等于是有很好的收获。虽然如此，你说你“随有求”，可以得到，还是要守住正固的原则，不能贪心（利居贞）。这样一来的话，六三就没有问题了。

然后到了九四。九四的爻辞说：“随从而有收获，但一直这样下去会带来凶祸。保持诚信，以明智处于正道，会有什么灾难？”（随有获，贞凶。有孚，在道以明，何咎？）在这里我们就要先了解一下，九四的随，当然是追随上面的九五了，所以说它随从就有收获。这是因为我们前面才说过（在六三的时候提过），六三、九四、九五是一个互巽，有利可图的，所以九四随从就有收获了。

但为什么又接着说“它一直这样下去会带来凶祸”（贞凶）呢？我们在解释“贞凶”这两个字的时候要记得：“贞”这个字未必统统代表走在正路上。在这里有另外一种理解更好：“贞”就是你一直希望随从而有收获，那结果就会有凶祸。这说明什么？“贞凶”的意思是：你按照前面的方式，随从而有收获，一直这样下去的话，就会有问题了。也就是你在随的时候，不应该老想着个人的利益，那样就不对了。

所以后面就说“保持诚信”（有孚）。这里比较值得注意的是：九四和九五的爻辞都提到“诚信”这个词。也就是“有孚”的“孚”这个字，要有诚信。

然后，九四的爻辞说“在道以明”，为什么这里提到“在道以明”呢？因为在《易经》的《杂卦传》里面说：“兑见而巽伏也。”就是把兑卦、巽卦对照来看，“兑上缺，巽下断”，所以上面是兑显示出来了，底下是巽隐藏起来了。我想你还记得，我们以前讲到同人卦的时候，在“天火同人”的结构里面，九三有一个“伏戎于莽”，就因为它“六二、九三、九四”是一个互巽，它就有“隐藏、隐伏”的这种解释。那么兑上缺的话，它上面开口，它可以让一切明显地展示出来，所以它可以说用“明”这个字来描写。等于随卦是“泽雷随”，九四在上卦，是在兑卦里面，所以它可以显示它要看的东西。

另外，“在道以明”是因为随卦下卦是震卦，震为大马路，就是“道、大途”。九四在大马路之上，所以它可以说是“在道以明”，它以一种明显的方式在道之上，可以这样去理解。所以在这里可以看得清楚，又会有什么灾难呢？

这里可以补充一句，凡是看到一个卦里面九四和九五这两个爻，而这两个爻有诚信的话，就没有问题了。因为九五是君王的位置，而九四是重臣，走在正路上的大臣。所以，在随卦里面，九四追随九五是最合理的。但是要记得两个原则：首先，不能因为追随九五，老想着要有个人的收获，这样就不应该了，更多的时候应该想到道义，而不应该只想到利益；其次，这个时候你要了解，九四追随九五是要为它效力。所以这里提到，九四追随九五是明智的功劳（明功也），也就是懂得判断，做了正确的选择。

接着到了九五，九五说：“对美善之事保持诚信，吉祥。”（孚于嘉，吉。）因为九五既中且正，基本上没有问题。而九五本身也要追随上面的上六，但它并不是为了什么利益或欲望，而是因为九五、上六，阳与阴可以配合。等于是九四追随九五，九五追随上六，就完成一件美好的事情。九五一方面有刚健之德，位置尊贵，又得到九四的辅助。这个时候就要知道：还有更高峰在上面，跟着它走的话，才是随卦最合适的表现。所以在这里就强调它的吉祥。

九五要追随上面的上六，你可以想象上六是在君王之上，等于是属于祖先、神明这个范畴了。人是阳，祖先或神明可以称为阴。所以上六的爻辞说：“把他抓住捆起来，后来又放开他。君王在西山献祭。”（拘系之，乃从维之，王用亨于西山。）

为什么说抓住捆起来呢？因为在随卦，随卦上六是阴爻。一开始的时候，阴爻都希望跟随阳爻，就回头找九五来依附；但是不可能，等于是自己被限制住了。后来又被放开了，回到它应该有的位置上。然后说“君王在西山献祭”，上面是兑卦，兑在西方，所以这边就提到在西山献祭。那么，这里提到的“君王”当然是指九五了，等于是九五追随上六，知道这时候要祭拜祖先、神明。上六最后怎么说呢？它的《小象传》说：“为什么被抓住捆起来呢？是因为往上走到了尽头。”（拘系之，上穷也。）

因此我们看到随卦六个爻的特色，都是底下的爻要追随上面的爻，所以经常会有得有失，每一个爻都是有得有失的。最后到了九五是君王的位置，它了解自己对底下可以好好地掌握和治理，它也知道自己需要追随上六，整个卦就形成一个比较完整的系统。

这里面最引人注目的是六二和六三，一个是“系小子，失丈夫”，一个是“系丈夫，失小子”，就是我们这一集标题所说的“取舍之间，实在为难”。这个时候必须做个取舍，要追随前面的，就要有所牺牲。牺牲的是什么？绝不能是你的原则。所以随卦主要的特色，就是你要追随正确的道。你只要追随了善，就没有问题了。

我们下一集会就随卦在占卦上有什么启示来做进一步的分析。

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