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吗？天气好吗》作者 嘉色年华 播音张凤霞

你好吗天气好吗

2003年的时候，我已经不再读书了，我的学业生涯停留在了初三，当时的我义无反顾，丝毫没有担心过自己的未来。关于我是如何辍学，为什么要辍学，这里我就先不说了，就给大家讲个辍学之后的故事吧。

时间也是五月左右，我独自登上了一列途径五原县的火车，我靠着车窗望着外面初夏的风光，蓝天，远山，绿地……

半空中有鸟在飞，是的，没有什么比自由更美好，没有什么比自由更珍贵，飞鸟渐远，我心坦然。近处，参差不齐的树木飞快地倒退着，像抓不住的过往，像来不及许愿的流星。

列车到了五原县已是下午，我又倒了去复兴镇的班车，车子摇摇晃晃地上路了。

夏日的黄昏，是热情而美丽的。像一个优雅的少女身穿五彩的裙裾。我在这霞光中走下了班车，一条很宽的大街，街道两旁是一间挨着一间的店铺，房子就淹没在这店铺之后。

我看到舅舅站在不远处的路口，笑盈盈地走了过来，昨天母亲和他通过电话，我舅是专程在这里等我的。

蓝色的夜坠落了，吃过晚饭我舅和我说：“我给你联系好了，明天就能去那家饭店学习了。”

我说：“行，那明天带我去吧。”

舅舅说：“不好好读书，跑出来受什么罪，你咋想的。”

我说：“我也不知道，反正书是不读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二天，舅舅就带我去了那家饭店，和我想象中的餐厅一点都不一样，饭店很小，老板和老板娘大概40岁上下，厨师也差不多这个年纪，并没有服务员。老板见了我简单地询问了几句，就对我舅说：“那行吧，我看这小伙子也挺机灵，就留在这里和古师傅雪吧，管吃不管住，每个月给他一百元，你看怎么样？”老板看了我舅，又看了看我。

我舅说：“行，刘哥。你能留他在这里学就很好啦！”

接着，他又对我说：“你就在这里好好学，要听老板和古师傅的话知道了吗？”

我说：“好的舅舅，我会好好学的。”

往后的日子里，我就留在了和平饭店，开始的时候，古师傅只让我扒葱剥蒜，双刀剁肉馅，他说什么时候我的手腕练出功来，才能真正掌刀。外面忙的时候，我就成了服务员，端菜倒水，擦桌扫地。刘叔见我勤快，一向对我很好，平日里工程上的人来吃饭喝酒走了以后，总会有基本没动筷子的菜，刘叔就叫我吃那些好菜，我尤其爱吃干炸羊棒骨，古师傅做得特别好吃。

老板娘是镇子里的一名小学数学老师，天生具有独特的气质，她与我讲话时，总让我觉得像是在对老师交代问题一样。学校放了学，她就回来和我们一起忙，客人走时，她便结账，她总是有条不紊地做事情。

我发现她和刘叔的感情一般，两个人总是吵，当然是在没有客人的时候吵。刘叔吵架时脾气变得特别火爆，捡起什么就骂什么，经常把老板娘骂的红了眼眶，实在忍无可忍时，老板娘便也伸长脖子和他对骂起来，把刚刚那些难听的话，统统再回给他，俨然丢失了往日的教师风范。

吵到不可开交时，我和古师傅就会来当和事佬，劝上半天，他们便不吵了，老板娘抬头看一眼墙上挂着的表，然后去上下午课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阵，到了学生放暑假的时候了。我早听说刘叔家有一个女儿在县里上初三，要毕业了，就这两天回来。她叫刘如雪，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我想她也一定很好看吧。

过了几天，一个背着书包手提拉杆箱的女孩走进了饭店，当时只有我一个人，其他人都去后面的房间里午休了。我无心地看着电视，见她走进来，我便起身对她说：“你是来吃饭的吗，现在是下班点不能点餐。”

她一瞬间笑了，她笑起来真的好美，明眸皓齿，眼波如水，肤似凝脂，一头齐耳短发倔强地向里翻着。我被她的笑，弄得莫名其妙，我正想要问她为什么笑时，她却先说话了。

她说：“你好，我叫刘如雪，就是这家店老板的女儿，这是我的家。”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挠着头说：“哦，你就是……刘如雪，我常听阿姨说起你。”我差点就叫她如雪，因为老板娘对我说起她时，就叫她如雪。

她说：“对，是我！”

说完，她便取下书包仍在桌上，往后房跑去，老板他们便是咋那里午睡的。很快，我就听到了刘如雪爽朗地笑声，我心里想，这个刘如雪还真是个开心果，有了她以后，刘叔和阿姨也能少吵几次了。

果然是如此，有了刘如雪的和平饭店，每个人都变得很开心。我发现开心真的是会传染的，就连平时一本正经的古师傅，也经常被刘如雪逗得笑出声来，其实最开心的是我，我很快就和刘如雪熟悉了，我们一起收拾桌子，一起扫地，一起拖地。

炎夏来了，饭店里上了烧烤，我的工作表里便多了一项工作，串羊肉串儿。烧烤是晚上才有的，羊肉串是每天下午要串的，平均每天串差不多四百串，古师傅把肉切好就去午休了，串串儿成了我一个人的工作。

刘如雪也不爱睡午觉，于是我就多了一个好帮手，每天我俩串着串儿聊着天，我感到无比的开心。在与我聊天的过程中，刘如雪发现我是个挺有文采的人，于是她便问我为什么不读书，千里迢迢跑这么远来学厨子。我就给她讲了一个故事，她听得及其认真，中间有好几次她都忘了手里还拿着肉块和签子呢，赶忙串上去，眼睛却盯着我继续听我讲故事。

当我一边串串儿一边讲完故事的时候，刘如雪傻傻地看着我，眼角似乎含着晶莹的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泪，但是接下来她的一个举动，着实让我受宠若惊。

她站起身来，走到我的身边，我都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忽然她就俯下身来抱住了我，她的手上都是油，所以她是用胳膊抱着我的，她的手就撇在空中。

刹那间，她身上的香气钻进了我的鼻子里，我有点头晕目眩，身体像是飞了一样。

她的其中一只胳膊在我的背上像是拍了拍，然后说：“我理解你，真的，完全理解。”

我感到她的胳膊像是无骨的，背上传来了柔软的感觉，我已经不能抑制我的情绪了，我也站了起来，把肉串一放，和她抱在了一起，我的手也撇在半空中。她的脸完全变红了，我似乎都听到了她的心跳声，她呼吸急促，呵气如兰，就那么温柔地看我。我的血直冲脑门，想也么想就对着她的朱唇吻了下去，她的嘴唇好软，好烫，好香。

那一刻仿佛全世界都静止了，只有躁动不安的心跳，和含情脉脉的眼神。

大约过了有一分钟，我俩慌乱地放开了彼此，急忙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埋头串起了串儿，我的手还在抖，眼睛不自然地看她。她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眼神闪烁，双唇抿在一起，伸出舌尖轻轻地舔了一下。

“我……”

“你……”

我俩同时说话了，她羞涩一笑，说道：“你先说！”

“我不是故意的，我一时冲动，对不起！”我没好意思地说。

她说：“你别自责，我是被你的故事打动了。”

那一个下午，我都过得飘飘忽忽的，仿若在梦境一般，我的心里像是盛开了一朵花，娇艳动人。我进出端菜时，与她擦肩而过，我便偷偷看她一眼，这时候她也会瞟我一眼，四目相对时，我感到了强烈的电流。

那天晚上我下班要离开时，她偷偷在我手塞了一张纸条，我的心又怦怦乱跳了。天上的月亮特别亮，月光皎洁如霜，我步伐轻盈，想夜里的精灵。我舅家有一个小屋，我在那里睡，回去后我开了灯，紧张地打开那张纸条一看，上面写着一行清秀的字迹——

我喜欢你抱着我的感觉。

落款写的是——如雪。

完了，我想我是陷入了爱的漩涡，怎么能舍得搭救起我呢！

于是我便翻出笔和纸来，也写了这样一行字——

我喜欢看你似水的眼睛。

落款写的是——嘉华。

再往后的日子那幸福得就没边儿没沿儿了，我和如雪偷偷地眉目传情，得了空就彼此亲对方一口，那感觉就像是地下党接头一样，刺激并且激动。

每天下班时，都会得到一张她写给我的纸条，第二天早上，我就会给她一张纸条，那些纸条里的话大多会让我心神不定半天，就像全世界开满了幸福的花儿一样。

有一天晚上，忙完后如雪说要去她姥姥家睡觉，刘叔和阿姨都不想送她，于是就要我去送她，我差点就没按捺住我那颗狂跳的心，它差一点就要从嗓子里蹦出来了。

走出饭店的门，拐进了小巷子，我就一把拉起了如雪的手。没走几步，有一个墙角，我忽然停住了脚步，月光下我就那么傻傻地看她，她也傻傻地看我。她在月光下好美，美得不可方物，美得令人窒息，我用力地吻了上去，她也热烈地回应我，我们吻了好久。

我承认都是月亮惹的祸

那样的月色太美你太温柔

才会在刹那之间

只想和你一起到白头

离她姥家不远处，有一个水坑，明明可以绕过去，可我们偏不。我做出一个背的姿势，她就跳到了我的背上，她搂着我的脖子，我背着她直挺挺地从水里走了过去，她向没有骨头一样温柔。看着她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回头看我，朦胧的月光下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那晚她没有塞纸条给我。

我揣着悸动的心，双手插在兜里，漫步在夜色下，感受着清风徐徐，随着风我似乎闻到我的身上还有她留下来的香气。那一夜，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眼睛里全部是如雪的样子，她的头发，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耳朵，她的睫毛，她的嘴唇，以及她的香气。

这样的日子，过去将近两个月，终于有一天，我收到了这样一张纸条，上面是这样写着的——

亲爱的华，我就要开学了，和你相处的这段时间里我很开心，你是一个可爱的人，善良的人，可惜我们不能继续这样了，难道我们要忘了彼此的路吗，我会记得你的，永远永远！只是想到以后你要一个人孤零零地穿梭在这饭店里，我的心就好难过，珍重吧！落款：如雪。

我看着这张纸条，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一颗颗热泪滴落了下来，我含着泪，给如雪写下了这样的一段话——

亲爱的琼，自从我喜欢上了你，我的世界就开满了花，你所有的一切都会刻在我的脑海里，其实我想过有这样的一天，只是它来的太快了，我们有不同的路，注定是要分开的，爱过你，不后悔，我也会记得你，永远永远！放下一切，努力学习，加油吧！落款：嘉华。

写完这段话，我再也没有力气握笔了，我伤心地哭了，我知道从此我和如雪就要天涯陌路了，我知道我们的情像过眼云烟，雨过了，天晴了，云散了，爱丢了……

从那一刻开始，我忽然真正发现，我已经不是一个学生了，学生时代的青葱岁月已经不属于我了，那么我是谁呢？我是一个行走在社会上未成年的成年人，一切美好的憧憬似乎都与我无关了，那么我要面对什么呢？我要面对的是，锅盆碗盏，油盐酱醋，刀切肉，勺颠菜，我想起来我是来这里学厨师来了，而不是上学，不是恋爱。

我一下就后悔了，深深地后悔，后悔不听母亲的劝阻，后悔放弃了学业。我在心里暗暗发誓，即便我不再读书了，将来也要做和如雪一样的人，只要我足够努力，一定会的。

如今，我坐在办公桌前，喝着咖啡写下了这个故事，不知天各一方的如雪是否会看到这个故事，我很想告诉她，我没有走她认为我该走的那条路，而我或许正走着和她一样的路呢！

最后，我想问候她一声：你好吗 天气好吗 只剩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