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丨履卦01 人生如旅，四处奔波要注意什么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

上一集谈过小畜卦，代表小有积蓄，它的卦象是“风天小畜”。你现在把它翻过去，覆卦就是第十卦——天泽履。“履”这个字就是履行义务的履。本来是指鞋子，文明发展之后，我们是穿鞋走路。人生也像走在一条道路上，一路往前。我们说“人生如旅”，这个“旅”是旅行的旅。四处旅行与各种人来往，要注意什么问题呢？

首先，履卦的结构跟小畜卦类似，也是一阴五阳的格局，只有一个阴爻；不过它现在是在六三的位置，也有它自己的特色。我们说人活在世界上，小有积蓄之后，就要注意礼节。所以小畜卦之后，接着是履卦。“履”是穿鞋走路，一路往前发展，这时候不能脱离礼仪、礼节、礼貌。就像《论语》里面记录孔子说了一句话“富而好礼”，小畜还称不上富，但已经提醒你下一步要重视礼了。

小有积蓄之后，就要讲求礼仪。在春秋时代初期，管仲是齐桓公的宰相，帮助桓公稳定天下，成为春秋五霸的第一霸。《管子》这本书里面，有一句大家熟知的话：“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意思是：仓库里的粮食足够的话，就要懂得礼节，按照规矩来跟别人互动，建立社会规范；百姓的衣食足够的话，就去分辨什么是荣耀与耻辱。

我们在社会上做人做事，都必须合乎礼仪与法律的规范，这是古代很好的教训。当你的物质生活得到基本的保障之后，就要提升到更高的层次。所以，我们首先知道，履卦所讲的是穿鞋走路，走路时需要遵守礼仪、礼节、礼貌。

接着，履卦的卦象是“天泽履”。在自然界里面，下卦的泽是最低的，上卦的天是最高的。等于是高低都定位了，上上下下各有它的位置，彼此的关系要靠礼来维系。从另一方面来看，下卦离我比较近，代表我的情况；上卦是外卦，代表别人的情况。下卦泽是兑卦，是柔弱、温和的；上卦的天是乾卦，是刚强、劲健的。

这种结构类似于：我年轻，别人年长；我地位低，别人地位高；我能力弱，别人能力强。那么，我要怎么样跟别人互动呢？非要有礼貌不可。这样一来，履卦的意思就一层一层深入了。做任何事，只要合乎礼仪，按照规矩，别人再怎么强悍或有权力，也只好对你礼尚往来。大家和谐相处，社会才能够稳定发展。

接着，履卦的卦辞很特别。卦辞很简单，它说：“踩在老虎尾巴上，老虎不咬人，通达。”（履。履虎尾，不咥人，亨。）在前面几卦，我们在它的卦辞里面，看过龙，看过马，现在履卦出现老虎。老虎十分凶悍，你踩它的尾巴，为什么它不咬你呢？

这一集的主题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履卦代表我有礼貌，我对别人客气，那别人为什么要对我下手呢？所以，踩到老虎尾巴，老虎也不咬人，最后还可以通达。有一句话说：“有理走遍天下。”这个“理”是“道理”的“理”，你讲道理就可以走遍天下。现在，我们要把“道理”的“理”改成“礼貌”的“礼”。有礼貌的话，走遍天下也是没有问题的。

有一年，我在荷兰莱顿大学教书，对于检修电脑的技术人员很有礼貌，所以我需要他帮忙的时候，他都乐意优先替我服务。别的教授请他帮忙，就要等他有空了。这位技术人员觉得，我这个老师年纪比他大，地位比他高，但是对他很有礼貌。这就是有礼走遍天下，礼是普世价值。人跟人相处，难免像孔子所说的会有“血气之争”，总是要比较一下。这边争不过，就争那边，有的争气，有的争财，非常复杂。如果你有礼貌，显示礼让的态度，大家相处就没有问题了。

想进一步了解卦辞，就要参考《彖传》。履卦的《彖传》怎么说呢？它说：“履卦，柔顺者以礼对待刚强者。以和悦去回应强健。”（履，柔履刚也。说（yuè）而应乎乾。）履卦的下卦是兑卦，性质是和悦；上卦是乾卦，性质是强健。我用和悦去对待刚强的人，就像踩在老虎尾巴上，老虎不咬人，这样就可以通达了。

接着《彖传》说：“刚强者居中守正，踏上帝位也没有愧疚，是因为光明坦荡。”（刚中正，履帝位而不疚，光明也。）这边说的“刚强者”是指九五。上卦是乾卦，乾为君。九五踏上帝王的位置，底下有九二、六三、九四形成一个互离，也就是光明。所以履卦特别强调：有礼的话，上下定位。九五是天子，把国家治理得很好，社会就步上轨道了。

唐太宗的“贞观之治”赢得美名，而“贞观”二字就出于《易经》的《系辞传》。当时有一位重要的大臣，叫做魏征。史书上说，魏征以礼约束唐太宗。如果他不按照礼仪、礼节的话，怎么可能约束君王呢？相对于此，站在君王的位置而不愧疚，是因为他做到了光明坦荡。

那么，履卦的《大象传》怎么说呢？《大象传》是就全卦来说明的。《大象传》说：“上天下泽，履。”天在上，泽在下，这就是履卦。在自然界中，再说一次：上莫高于天，下莫低于泽，天泽履等于是一切都定位。所以，君子由此领悟，要分辨上下秩序，安定百姓心意（君子以辨上下，定民志）。

社会生活一定要有秩序，上上下下分辨清楚，大家才能进行正常的活动，不会随时想着跟别人竞争、斗争。而百姓看到社会上轨道，也就安安分分做他该做的事。所以，礼仪、礼节、礼貌使上下的位置得以区分，百姓的心意能够平静，天下自然就安定了。孔子特别崇拜周公，就是因为他制礼作乐，让社会稳定下来，也就是他最大的成就。

我们再来看一下《说文解字》对于“礼”的解释。它直接说，礼就是履，穿鞋走路。穿鞋走路，进行活动，它的目的是要侍奉神明、得到福报（禮，履也，所以事神致福也）。“事神致福”跟宗教有关。

你看“礼”这个字，它的繁体字（禮）就有宗教的背景。这个字的左边是一个“示”（表示的示）。凡是有“示”部的，通常都跟信仰有关。好像天上有日、月、星三光照下来，这是描写宗教活动上下相通的形象。右边是“丰富”的“丰”。“丰”这个字的繁体字（豐），它的结构是底下一张供桌，上面放着盛装祭品的盒子，盒子里面有两块玉。这还是跟祭祀有关。所以，“礼”就是祭祀的时候，两颗玉在器皿上的形状（二玉在器之形），显然是有宗教的背景。

所以，“礼”这个字是由宗教的运作延伸出来的，后来变成政治上的规范。从事政治活动，要设法把礼仪做好。所以，《大象传》就强调，要分辨上下秩序，安定百姓心意，这已经进入政治的领域了。

再进一步，“礼”也是道德上的要求。一个人如果没有礼的话，怎么可能实践道德呢？孔子教导颜渊如何走上人生的正路，就强调要能够自己做主，去实践礼的规范，也就是“克己复礼”。

《系辞传》里面提到，64卦里面有九个卦跟德行修养有直接的关系。首先上场的就是履卦，说它是德行的根基。由此可知，德行的根基就是要像履卦一样去实践。你没有实践的话，德行没有基础。所以履卦是德行的基础。关于修德的九个卦，我们在今年春节的加餐里面已经大致介绍过了。

这一集介绍履卦，它是小畜卦的覆卦。小畜卦是“风天小畜”，翻过去就变成“天泽履”。天在上，泽在下，上下定位。履卦也是一阴五阳的格局，唯一的阴爻在六三，所以六三是主爻。下卦是泽，是兑卦，是和悦的态度；上卦是天，是乾卦，是阳刚劲健。你以和悦的态度对待阳刚，也就是以礼待人，才能够平安无事。

下一集要再就履卦六爻的爻辞详细说明，就可以看清楚了，到底老虎咬不咬人呢？老虎并不是通通不咬人的。有的被咬，有的没被咬，到底怎么回事呢？我们下一集再作介绍。

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