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析】陈思呈：偎风而睡的老军

撰稿：陈思呈

演播：田洪涛

听众朋友大家好，这一回我们来到比丘国。在比丘国，是一个很惨烈的故事，比丘国的国王受到蛊惑，被所谓“国丈”和狐狸精所蒙骗，不但身体衰竭，还要挖一千一百一十一个小儿的心肝来作为药引，为自己下药。
所以比丘国的场景是十分恐怖的，虽然街市里繁华气概，但家家门口有一个鹅笼，鹅笼里坐着一些小孩儿，这些小孩儿都将成为昏君的药引。
那些鹅笼唬得唐僧腮边泪堕，“专把别人棺材抬在自家家里哭”，孙悟空拘得那城隍、土地、社令、真官，并五方揭谛、四值功曹、六丁六甲与护教伽蓝等众，刮起阴风把这些鹅笼摄到城外的山凹里面或者树林深处，然后暗暗护持这些小孩们，让他们不要挨饿受怕，另想办法营救。
这些情节，都很像恐怖片的情节。

但是在这些恐怖情节发生之前，师徒几人进入到城中时，有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常被忽略。
当时，一行四众进了月城，月城一般也叫瓮城，是城外用来屏蔽城门的小城。师徒几个在月城就开始寻找问询的人。见到一个老军，在向阳的墙下，正在偎（wei1）风而睡。
这个时候又是冬天了，所以我们可以想象老军是穿得鼓鼓的，坐在阳光下闭目养神。孙悟空就上前摇醒他，那老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到是孙悟空，吓得一跳，以为见到雷公爷爷了。
孙悟空自我介绍后，那老军又“正了心”，就打了个呵欠，爬起来，伸伸腰，介绍说这里本是比丘国，现在叫做小人城。

这个细节依然算是闲笔，对情节的发展固然算不得大作用。必须细细品味，看似闲聊的话语里，有很多耐人寻味之处。
首先老军的出现代替了土地爷，介绍了这个国家的大致情形，第二老军的介绍留下了悬念，很明显，这个国家改名的背后，必有大故事。
比丘国改为小人城，注意，这里是从国改为了城。
一般来说，国比城大，国也比城气派。只有从城改为国，怎么会自降级，从国改为城呢？
所以孙悟空才会问：“国中有帝王否？”这个问话，并不是空穴来风，小人城，那么有没有帝王，也就是说不定的了。
另一个奇怪的是，这个国家城墙上，都没有挂着国家的名字。一般而言，国名是一个重要的招牌，不至于不把它挂出来。比如朱紫国时，就标在城池的杏黄旗上，当时孙悟空就是遥遥观之就说道：“却不是‘朱紫国’三字？”
所以，不把国名挂出来，总是有特别蹊跷的地方。
而也正因为没有把国名挂出来，所以孙悟空抓住老军来询问才显得必要。
为什么没有把国名印出来，我们可以猜一猜。比丘在佛教中指和尚，所以比丘国这个名字一听就是个佛教国家。如今“国丈”当道，弃佛从道，情形与车迟国王、祭赛国、灭法国对和尚的欺压有相似之处。所以需要改名了。但是改名为“小人城”之后，又因为某些原因，不便堂而皇之地把名字刻在城墙上。
某些原因是什么原因？当然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原因。
如此细想，老军的那一段对话里，并不是无足轻重的闲笔。

从文学价值来看，老军的这一段对话，也不可或缺。
《西游记》中的凡人出现得不多。但初到一个地方，就要打听一个地方的资讯，多数就是借助当地的土地神，偶尔有时就是借助随机碰到的凡人百姓，如果是借助当地的老百姓，那么这些人的情状，往往是很有意味的，能让师徒几人借机接触到一地的人情世故。
比如去西梁女国，到了村舍，见到树梢头有两个草把，他们就得知为是个卖酒的人家，大概草把在当时就是酒坊的招牌吧。这店门外有一个老婆婆，正站坐在草墩上绩麻。绩麻也是我们所熟悉的，是当时的农村初夏的常见景象，有诗云：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耘田一般是男人的活计，绩麻则是女人的活计。在这里，这个绩麻的婆子便成为师徒几人在西梁女国的第一道桥梁。
又比如去金兜山时，见到一村庄舍，风景很好，孙悟空一是化斋，一是问路。这里有一个如诗如画的场景，原文如下：
只听得“呀”的一声，柴扉响处，走出一个老者，手拖藜杖，头顶羊裘，身穿破衲，足踏蒲鞋，拄着杖，仰身朝天道：“西北风起，明日晴了。”说不了，后边跑出一个哈巴狗儿来，望着行者，汪汪地乱叫。
老者的形象是有具体细节的，藜杖，羊裘，破衲，蒲鞋，他对天时气候的关注，他身后的哈巴狗儿，使这个场景里不但是一幅人物肖象画，更是一幅明清时期农村民俗画。
比丘国的老军也是如此，他在向阳的墙上偎风而睡，突然被摇醒过来，简单交流的那几句话里，岂知就引出一个巨大的故事。
好，感谢大家收听，我们下回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