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丨蒙卦02 不要被困在蒙昧中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

上一集你对蒙卦有了基本认识，知道它的结构是山水蒙，重点是人在幼稚阶段需要得到开导、启蒙。这一集要介绍蒙卦的六个爻，它们的爻辞在说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互动的关系？所以我们把标题定为：不要困处在蒙昧中。

首先，我们看蒙卦。上一讲提到，这个卦有孩童需要启蒙的意思，因此可以从卦辞里面去找：谁是童蒙？谁又是开导童蒙的人呢？很清楚，在蒙卦六五就直接说“童蒙”。因为六五是君王的位置，但它是阴爻，阴爻代表这个君王比较柔弱、比较年轻、没有实力，所以需要有人开导。相对的，谁是开导六五的人呢？你一看，显然是九二，因为九二跟六五这两个爻都在中间，并且阴阳正应。六五是柔弱的王，九二就是贤良刚强的大臣。

在历史上，年轻的新君上位时，常有辅佐国君的大臣，就是所谓的辅政大臣。古代最有名的是周公。事实上，周公以前这种例子已经有了。所以这个时候就要先界定，在蒙卦里面，九二是主爻，它要启发六五。但事实上，这个卦有四个阴爻，每一个阴爻都希望受到阳爻的启发。我们就一爻一爻来看。

先看初六。初六在最底下，可以用它代表一般百姓，因为百姓也需要启蒙。这个时候就特别提到“刑罚”这个词，它爻辞说：“用刑罚来规范人们，借此让他们摆脱桎梏。但一直这样下去的话，会陷入困难。”（发蒙，利用刑人，用说（tuō）桎（zhì）梏（gù）。以往，吝。）由此可知，在古代社会，面对广大百姓，你不可能一个一个来教，而必须有刑罚作为规范，这是可以理解的情况。百姓如果害怕刑罚，或是受了罚之后，他可能懂事了，以后也不再犯了，所以借此可以让他们摆脱桎梏。但是，你不能一直用刑罚的方式，一直用的话，将来还是会有困难的。

这困难是什么？就是孔子在《论语·为政》所说的：“对老百姓用政策来引导，用刑罚来做行为规范，百姓就会设法免除刑罚，但是没有羞耻心。”（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这就是所说的陷入困难了。相反的，如果你“道之以德，齐之以礼”，用德行来引导他们，用礼仪来规范他们，老百姓就有羞耻心，并且会跟着你走上正路（有耻且格）。这就是古代对待百姓的方式。惩罚不是目的，而是会让他们懂得基本规范，然后可以受到开导，摆脱蒙昧的情况，过一个和谐的社会生活。

接着看到九二，九二的爻辞说：“包容蒙昧，吉祥。容纳妇人，吉祥。儿子能够持家。”（包蒙，吉。纳妇吉。子克家。）这是很难得的，连续看到两个吉。这里所说的包容蒙昧，所包容的就是上面的六五。因为九二是大臣，六五是年轻的君王，正好需要有年龄长的、有学问的、有德行的大臣来开导他。

其次爻辞说“纳妇”，九二阳爻、六五阴爻，两者阴阳正应，所以也包括纳妇在内。古代的妇女没有受教育机会，这时候九二也可以给她适当的引导。

然后，儿子能够持家，为什么提到儿子能够持家呢？因为九二形成一个互震（九二、六三、六四）。而震卦就是长子，等于是这个长子可以继承家业。并且第二爻是大夫的位置，大夫有家，所以说儿子能够接位，继承家业，从这个角度讲也可以理解。

比较麻烦的是六三，六三的爻辞让人担心，它说：“不要娶这个女子，她见到有钱的男子，就会失身。娶她没有任何好处。”（勿用取女，见金夫，不有躬。无攸利。）为什么这样讲呢？因为六三跟上面的上九是阴阳正应，她的夫应该是上九。但有钱的男子是谁呢？是底下的九二，因为九二在蒙卦是主爻，成为众望所归。

六三就希望能够摆脱上九找到九二，等于是见利忘义。这里为什么说她会失身呢？失身来自于中间有一个互坤，六三、六四、六五三个阴爻构成互坤，坤是母亲，可以怀孕，怀孕称为“有身”，“有身”就转成“自身”。六三如果找九二的话，变成她会离开上面的坤卦，会失身，所以娶她没有任何好处。《易经》就直接批评这种作为了，说不要娶这个女子。

更麻烦的是六三在这里对九二乘刚。我们已经说过，阴爻在阳爻之上，而这个阳爻正好是主爻的话，那么上面的阴爻就是乘刚。你记得乘刚吗？乘刚会带来严重的后果。在前面的屯卦，六二对初九就是乘刚。而蒙卦是六三对九二乘刚，情况也是极为不利的。乘刚就麻烦了，什么都不对劲。你可以想想看，六三的爻辞为什么那么差呢？第一，六三不当位，阴爻在三的位置，而三是属于刚的位置；第二，六三在九二上面，九二是主爻，所以六三对九二乘刚。这两点合在一起就很不妙了，没有任何好处。它的行为一点都不顺利，这个不顺利也代表它不慎重。所以这是六三的情况。

接着到六四的时候，就直接说“困蒙，吝”，困处在蒙昧之中，有困难。因为蒙卦有四个阴爻，只有六四与两个阳爻都靠不上关系。我们回头看一下之前讲的几个爻，做一个对比。初六往上一靠，就靠到九二，所以它接受九二的教导，认识许多规范，违反的话就要受罚，这一来反而使初六可以避开各种惩罚。再看六三，六三虽然有各种问题，好歹上面还有个上九跟它阴阳正印。再看六五，六五是阴爻，往下跟九二正应，往上有上九可以去依靠；所以又有应又有比，它没有问题。

只有六四上下不靠，既没有应，因为六四跟初六不应；也没有比，因为它跟上九拉不上关系。所以六四就困处在蒙昧之中，没有阳爻来给它开导，它的困难就很明显了。也就是说四个阴爻里面只有六四远离了阳爻。在蒙卦里面，阳爻代表有实在的觉悟，阴爻就代表需要被开导的，这是六四的情况。

到六五就比较简单了，直接说“蒙昧的儿童，吉祥”，为什么？你承认自己是一个蒙昧的儿童，那就吉祥了。为什么六五有“童”这个字出现？因为上卦是一个艮卦，艮为少男，所以六五变成蒙昧的儿童。为什么这样就吉祥呢？因为六五在中间的位置，并且它对九二是正应，一定是顺从九二，往上又有上九给它依靠。所以对六五来说，两边都好，又有应，又有比。

到最后是上九，上九是阳爻，爻辞说“击走蒙昧，不适宜做强盗，适宜抵御强盗”。上九是艮卦，艮为手，手可以打击敌人。蒙卦到了上九，代表什么情况呢？代表有些人蒙昧到了极点，还是不肯去学习。这时候上九就要出手了，要击走蒙昧。所谓的“不适宜做强盗，而是要去抵抗强盗”，意思是说：要出手打击蒙昧的人，是为了不让他将来沦为强盗，而是要帮助他抵御成为强盗的机会。

由此可见，蒙卦的六个爻各有它的意思，我们可以换一个方式来理解。譬如说，初爻跟上爻，一个是开始，一个是结束，两个算一组；第二爻跟第五爻，这两个在下卦与上卦的中间；而三跟四在一起，在全卦的中间，也是一组。这对照一下就很有趣了。

初六的时候要用刑，因为百姓刚刚上场，你用刑罚警惕他，使他将来可以免除牢狱之灾。到上九的时候还不能够觉悟的话，就要用兵了，由此可以抵御强盗。这里就可以理解，对付蒙昧的情况，一开始用刑反而好，否则最后到上九可能要用兵了。其次，二跟五都没有问题，九二是包蒙，六五是童蒙，正好配合。然后，中间的三跟四两个爻，六三见到九二而失身，六四远离阳爻而失利。六三看到九二好，就忘了上面有上九，失去了自己的原则；六四远离两个阳爻，最后什么都不利，困在蒙昧里面。

这一来的话，就更清楚一个卦的特色了。有时候由下往上看，相关位置互相影响，所以初跟四，二跟五，三跟上，各有它的关系。另外一种看法就是：你把初跟上一起看，代表开始与结束；然后看二跟五，它们两个都在中间，有什么样的关联；然后三跟四，就是三个层次里面属于人的位置，选择性比较多，所以会出现各种诱惑和困难。

这一集探讨蒙卦六爻的爻辞，你由此知道在蒙卦里面有四个阴爻，都在寻找阳爻给它开导，帮助它摆脱蒙昧。然后，你也明白了六爻各自的情况，以及为什么爻辞会有这样的写法。下一集我们要参考古代与现代占卦的案例，看看怎么用蒙卦可以帮助我们解决现实生活上的一些问题。

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