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丨蒙卦01 清泉小溪靠什么汇成河流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

这一集要介绍的是蒙卦，它在《易经》的64卦里面是第四卦。前面讲到乾卦、坤卦的时候，说明那是天地定位。接着是屯卦，屯卦是万物开始出生。到了蒙卦是什么阶段呢？蒙卦是万物幼稚的阶段，就好像人类的小孩需要启蒙一样。

屯卦和蒙卦是“覆卦”的关系。你还记得覆卦这个概念吗？我们在关键词的部分讲到过，《易经》有64卦，照顺序，两个两个一组，这两个的关系是“非覆即变”。譬如，乾卦到坤卦就是“变”，阳变阴，变成6个阴爻的坤卦了。那么屯卦到蒙卦就是“覆”，从底下翻过去，屯卦是“水雷屯”，翻过去就变成“山水蒙”，也就是蒙卦的卦象。

山水蒙是什么意思呢？底下是水，代表危险，等于是你在自己的位置上无法久待；而外面是山，代表阻止，等于是进退两难了。如果一个孩子只靠自己的本能与欲望去行动的话，难免陷入困境。而一个人进入社会之后，也有在各方面需要接受启蒙的情况，这样才能够学到专业技能，再表现他个人的心得。所以蒙卦的内容就很丰富了。

在这个卦里面，它的卦辞特别强调什么呢？它说：“不是我去求蒙昧的儿童，而是蒙昧的儿童来求我。”（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它在说什么呢？在这个卦里面有两个阳爻，阳爻代表老师的身份；而另外四个是阴爻，阴爻就是空的、虚的，不能靠自己去明白道理的，而是需要被启蒙的情况。所以在蒙卦里面，阴爻一定要找到阳爻，才能够得到启蒙的机会，这是基本观念。

它的卦辞说，不是我求童蒙，而是童蒙来求我。这里所讲的“我”是谁呢？是九二，因为九二是蒙卦的主爻，而童蒙是指六五，因为六五的爻辞直接说“童蒙”。六五本来是君王的位置，但是君王也可能是年纪很轻，刚刚上位，而底下的与六五正应的九二就是中正刚强的大臣，也代表要负责启蒙六五的老师。

卦辞接着说：“第一次来占筮，告诉他结果。两次三次占筮，就是亵渎神明，那就不要告诉他了。”（初筮（shì）告，再三渎，渎则不告）这句话提醒我们，小孩子开始去拜师的时候，就好像我们成年人有疑惑去请教神明一样，一定要非常真诚。所谓的“真诚”就是说，老师教你什么，你不要老是质疑，认为那有问题。你这么做的话，老师没办法教了。所以这是强调学习要有诚心，这是我们在蒙卦里面首先要掌握的。

解释卦辞的是《彖传》，在蒙卦的《彖传》说了“山下有险”。蒙卦是“山水蒙”的结构，下卦坎卦是水，代表危险；而上面的山代表阻止，所以山下有危险就要让你停止。停止做什么呢？停止之后要找老师请教。后面就接着谈到，向老师请教的过程要表现最大的学习的诚意。

而最后的结论很精彩，它说：“在蒙昧之时可以培养正道，这是造就圣人的功业啊。”（蒙以养正，圣功也。）这代表每一个小孩只要获得适当的启蒙，将来都可以因此了解人生的正道，一路努力修行，最后可以成为圣人。这也反映了儒家的思想，对每一个人都抱着无限的希望。因为儒家基本上肯定人性向善，只要受过教育，了解什么是善，他自然而然就会发出真诚的心，自我要求，努力行善。

了解了《彖传》之后，接着回到蒙卦的结构。在“山水蒙”的结构里面，进一步要怎么了解呢？就好像山下刚刚流出泉水，是非常清爽干净的。但是流到平地之后成为河流，后面就复杂了。有的河流还算是清澈，有的河流就混杂了很多泥沙、各种杂物等等。所以山水蒙的蒙卦在讲到教育方面，尤其是教育小孩方面，会给我们很多启发。为什么这样说呢？你看小孩天真活泼，又聪明好奇，不是像山下的清泉吗？但是随着年纪增长，环境改变，将来可能混同了泥沙与杂物，以致失去了清纯。所以启蒙阶段关系着小孩一生的发展。

再进一步来看，上面是山，底下是水。山代表停止怀疑，找到好的老师就不要怀疑，专心学习。底下是水，不断流动，代表学习的过程不能停下来。所以，受教育的秘诀就在于：一方面，对于老师所教的人生正道不要怀疑；另一方面，在学习的时候、努力过程中，不要停止。这一来就把蒙卦的情况掌握得更清楚了。

接着讲到《象传》，就是整个卦给你的启发是什么。蒙卦的《象传》说：“山下流出泉水，这就形成蒙卦。君子由此领悟，要以果决的行动培育道德。”（山下出泉，蒙。君子以果行育德。）任何人要想培育道德，一定要采取果决的行动，不能有任何犹豫。

我们这一集谈到蒙卦，要有两方面的了解。一方面，每一个人都有幼稚的阶段，小时候一定要上学、拜师，要得到启蒙，现在的基础教育就是做这样的工作。向老师学习的时候，要知道什么是人生正确的道路，由此可以摆脱本能与欲望的控制。而另一方面，每一个人，不管是大人或是孩子，在求知的过程中总是有很多限制，每一个人顶多懂得两三门知识。如果想继续追求新知，或在本行里面得到更高的理解，或是改变行业，从事别的方面的学习，这时候等于也处在一个蒙昧的阶段。而这两方面一方面是孩子的学习，一方面是成人的学习。

在西方正好有对照的例子，可以给我们指导与启发。我这边所说的西方是指古希腊时代，首先看柏拉图。柏拉图谈教育的时候，特别关注幼年阶段的教育。他认为，一个孩子从小开始，他身边的每一个成年人都要设法在言语行为上、基本观念上、生活习惯上，让他有一个正确的引导。这个时候若是有些问题的话，就要加以导正。就好像一棵树，在幼苗的阶段，要把多余的枝叶剪掉，它才能长得高大，长得健壮。这种说法对于孩子的教育是很有启发的。他特别强调一点：不能让小孩子心想事成。如果他从小开始要什么就给什么，他将来很难成为一个在社会上能负责的、有用的人才。这是柏拉图的建议。

另外一个例子是柏拉图的老师——苏格拉底所做的。苏格拉底讲过一句重要的话，他说：“为什么神明认为我是雅典人里面最聪明的呢？因为我知道一点，也就是我是无知的，而别人连这一点都不知道。”他后来跟社会上很多有名望、有权威的人谈过话，发现这些人懂得自己本行的东西，然后就以为可以从这里跨越到其他领域，也认为自己是专家，最后就变成明明不知道的，也认为自己知道。这是一种“强不知以为知”的表现，就违背了蒙卦的原则。

因此在西方来说，古希腊时代两位大哲学家有关教育的看法，对孩子与成人都有所提醒：对孩子要规范及引导他，表现正确的言行；对大人要期许他谨守知识分寸，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然后虚心受教。这些跟我们蒙卦所说的是一致的。

从蒙卦里面可以进一步了解，为什么后面在《易经》的《系辞传》会一再强调“忧患”这样的想法呢？就是作《易经》的人他有忧患意识，为什么要忧患？事实上，整个儒家思想对于人的处境都是相当担心的。因为人如果没有受到好的教育，又缺乏适当的修养，最后可能变成危害社会的元素了。人的生命非常微妙，可以走上正路，过自己幸福的人生，对社会也有所帮助；但也可能走上邪路，对社会造成灾难，自己也错过美好的一生。所以要有忧患意识，其中也须特别注意正确的启蒙教育。

《易经》里面在乾坤定位之后是屯卦，代表万物出生。接着就是蒙卦，蒙卦的焦点就放在人的身上。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因为人类如果没有经过启蒙的过程，没有先了解人生应该如何的道理，可能他这一生就在本能与欲望的冲动里面完全浪费了。在蒙卦里面，《彖传》最重要的一句话就是“蒙以养正，圣功也”。意思就是：在蒙昧之时可以培养正道，这是造就圣人的功业啊。

至于启蒙开导的过程中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要注意哪些问题，并且如果不接受启蒙，又会怎么样，这些是我们下一集会介绍的。下一集会谈到蒙卦里面六爻相互之间的互动情况，也会说明没有启蒙的话，后果是如何麻烦。我们这一集就谈到这里，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