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丨爱好智慧与拥有智慧有何不同？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

今天的主题是爱好智慧，而非拥有智慧。这两者有什么不同呢？我们讲古希腊时代把哲学界定为“爱好智慧”，为什么只说爱好而不说拥有呢？因为智慧是属于“精神层次”，人的生命结构有“身体、心智，精神”，这三者是不一样的。

比如说一个人的年龄跟外貌，属于身体的层次，看到就大概可以猜到了。其次一个人内心的想法，情感的偏好以及价值的选择，属于心智的层面，你可以跟他交谈而慢慢了解。

但是一个人还有属于精神的层次，或者说属灵的层次，却很难被人了解。你看到有的人明明知道做的事情会失败却义无反顾， 比如我们常常提到儒家的孔子，就说他“知其不可而为之”，明明没希望为什么还要做呢？

另外有些年轻的学生在考试方面屡屡受挫，但他还很坚持要用功。然后有些老年人身心状态显然不好，却精神矍铄，展现出相当卓越的人生态度。像这些都可以看得出来，支持他们的动力是来源于精神的层面。

古希腊人认为智慧是属灵的，是神明的特权，为什么这样说？因为人有身体，他去了解任何东西的时候，都会透过感官，但是感官其实是不太可靠的。比如说看到一双筷子放在水里面是弯曲的，而远处一个方形的塔，你看的时候变成圆形的，像这些都是视觉所造成的一种偏差。而听觉这些也都有问题，尤其在今天VR技术那么好，很多人就说那是虚拟实境，你看到什么？千万不能轻易相信，你听到的呢？你接触到的也都有类似的情况，所以人有身体，在追求智慧的时候有了基本的限制。

为什么说哲学是爱好智慧？我们上次提过智慧是“完整”与“根本”。谈到人生说到完整，一定要包括生老病死，既然现在还很健康活泼，怎么会牵涉到死呢？有时候连老都离得很远，你的完整性始终是等待被完成，是在一个过程里面。不可能说真正完整了之后再来做全盘的反省，那就来不及了。所以就要参考别人的经验，别人的经验跟你自己本身的经验总是有一些距离的，有时候需要某种特殊的能力去觉悟了解。

至于说到“根本“那就更复杂了。人生最“根本”的问题是什么？有三个奥秘很难回答，第一个是痛苦，第二是罪恶，第三个是死亡。说到痛苦，很多人只想着说生病是很痛苦的，挨饿是痛苦的，但你没想到有些人很健康也很痛苦，可能碰到了生离死别。有些人吃饱喝足也很痛苦，可能患的抑郁症常觉得有所不满，怎么办呢？痛苦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很少有人知道人生的痛苦是怎么回事。

佛教里面说众生皆苦，把苦界定为“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好多苦。所以这个痛苦你能说清楚那是不得了的事情，确实是有根本的觉悟。

什么叫罪恶？说到罪恶这个词，我们在一个正常的社会里，用一句话来简单描述：“好人不知道坏人有多坏，坏人不知道好人有多好”。换句话说，我们一般人只从自己的角度去衡量别人，常常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别人要做这些事？有的是伤天害理，有的杀人放火。

你看到别人不容易了解，不要忘记别人有可能做那些负面的事，你也有可能做那些事。相对的很多人像圣贤君子一样做伟大的事，我们是人也有可能做那些事，你就要问人为什么会犯错呢？为什么有人明知故犯？这就有各种理由可以来解释了。

你要问苏格拉底他会说无知是最大的罪恶，意思是说没有人明知故犯的，他要真的知道这是一件好事他就会去做，他要是不知道这是坏事他才会去做，他明明知道这是坏事他还做是不可能的。这话听起来有点像王阳明说的知行合一，你如果真的知道孝顺是该做的，你一定会有孝顺的行动，但事实上这样讲恐怕把人生看得太容易了，人就是会有明知故犯的情况，有时候明明知道这样对大家都好，他偏偏不做；明明知道这样对自己不好，对别人也不好，损人也不利己他还是做，罪恶的问题是相当复杂也相当深刻的。

最难的是什么？死亡。死亡是怎么回事呢？如果想彻底了解人生，你不能不对死亡有基本的认识，我们在下一集会说明哲学是不是练习死亡呢？很多哲学家都环绕这个题材做深入的思考。所以我们说为什么只能爱好智慧，因为你在生命的过程里面，不断的去经历各种复杂的情况。小时候以为善恶黑白很分明很清楚，年龄慢慢大了之后发现好人也可能失足堕落，而坏人如果振作奋发，改过迁善也让人尊敬。

到底人性是怎么回事呢？像这种“到底、究竟、根本”的觉悟，都属于智慧的层次。因为它不是特定的信息或是某种特别的知识可以告诉你的，圣贤的心得写下来之后，也变成一种知识，就要把他们所留给我们的各种教训转化成个人生命的体验，这一步是很难的。这种转化是一种复杂的过程。如果说智慧可以直接传太容易了，古圣先贤有很多智慧写下来后，你看字面意思懂了，知道它深刻的含义吗？ 了解有很多层次，真的觉悟的时候，你有时候觉得反而说不出来。

佛教有“言语道断”这四个字，“言语道”说话这条路断了，真的觉悟到某种智慧的时候说不出来。道家老子《道德经》，第一章就说：“道可道，非常道”。道是根本的智慧，万物的来源跟归宿，那不是你可以说的出来的，凡是说得出来就不是永恒的“道”本身了。“道”不可能成为某种概念，当你说“道”的时候，那只是一个声音或者一个名词，真正的“道”是不能说的。你说了之后反而容易因为你听到什么声音，看到什么字而产生误会。

这就说明为什么人只能够爱好，而不能够拥有智慧？而人的生命过程里面，随着年龄的增加，你如果好学深思加上努力实践，你慢慢就会发现人生有很多道理确实是很简单，大道至简，大道至易，也非常容易，但是你了解的时候你不见得说得出来，需要去实践，落实在生命里面转化提升自己生命的层次。所以这个智慧就不是一个名词而已，它变成一个动态的过程。

讲到爱好智慧的时候，这个词其实非常好，人生就是一个追求的过程，你只要继续活下去，每天都会发现有各种新的信息，也获得某些更正确的知识。透过实践跟别人互动，对人生的体会也会越来越深刻，那么就把它当做你离智慧又近了一步，人就是不断在成长的过程，哪些方面成长？不是有形可见的身体，身体到一个时候就会慢慢衰老，也不止是我们的思想能力心智的一种状态，人到老的时候也可能出现健忘症了。它是一种觉悟的过程，而觉悟还不如你去做去实践。

我们常常说读一些圣贤的经典，有很多话读的时候要常常在心中存想，并且努力在适当的关键去实践，去体会看看跟实践之前有什么不同，久而久之就会发现你确实离智慧的境界越接近的。所以古希腊把哲学当做爱好智慧，让你经常保持好奇心，总要设法让生命有更高的层次可以去发展，同时要保持开放的心态，生命不只是如此而已，外面的世界有各种限制，但内在生命去开发却是没有任何限制的，除非你自己给自己设限，有这样了解就知道爱好智慧确实跟拥有智慧不一样。

我们身为人，就要在爱好智慧的路上继续往前努力发展，千万不要停下来。

我们下一集会谈到刚刚所说的“哲学是不是练习死亡”？死亡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到下一集再做进一步的说明。 我们这一集就先谈到这里，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