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斑比常常独自待着,但他不像第一次那样不安了。鹿妈妈经常会消失,不管斑比怎样呼唤,她就是不出现,过不了多久,她又会突然出现,然后像以前一样待在斑比身边。 一天晚上,斑比独自外出。在路上,连戈博和费琳都没有遇见,他再次感到孤独和绝望向自己袭来。天色开始由灰白变成灰暗,树顶就像盖在灌木丛上的穹隆。突然,树丛中传来一阵奔跑声,鹿妈妈从里面跑出来,后面还有一只鹿跟着。斑比不知道后面是埃娜阿姨,自己的父亲,还是其他鹿,但他认出来跑在前面的是自己的妈妈。尽管她只是从斑比身边一闪而过,但斑比还是听出来那是自己妈妈的声音。他听见妈妈在尖叫,像是在嬉戏玩闹,不过斑比觉得那声音里还夹杂着一丝害怕。 这一天,斑比独自在灌木丛中走了好久好久。最后他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忍受这种孤独,感觉自己很快就会陷入绝望之中,所以开始大声呼唤他的妈妈。 突然,斑比面前出现了一只雄鹿,他正严厉地盯着斑比,这把斑比吓了一大跳!因为斑比什么声音都没有听见。这只雄鹿比其他雄鹿看起来更威风、更高大、更神气,他背上的红色斑点比其他鹿身上的斑点颜色更深、更鲜艳,银灰色的脸闪闪发光,耳朵上面一对鹿角高悬,上面长满了大颗黑珍珠状的东西。 “你在哭什么?”老鹿语气严肃地问。斑比对这声音敬畏有加,可同时又被吓得不停发抖,不敢开口回答。“你的妈妈现在没时间管你。”老鹿继续说。斑比完全被这威严的声音征服了,心里不由地产生了一股崇拜之情。“难道你不能独自生活吗?你真是丢脸!” 斑比想告诉他,自己能独自生活,而且经常是独自一人,但是他开不了口。他只是乖乖听着老鹿说话,为自己感到羞耻。老鹿说完转身就走了,和出现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斑比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知道他是怎么离开的,不知道他走的时候速度飞快还是缓慢。斑比竖起耳朵使劲听,可还是听不到老鹿离开的脚步声,也听不到树叶摇动的声音,所以他想老鹿一定还在附近,于是他拼命嗅闻四周的空气,可空气中一丝老鹿的气息都没有。看来老鹿是真的离开了,斑比松了口气,不过内心又极度渴望再见到他,渴望赢得他的赞许。 鹿妈妈回来时,斑比并没有告诉她这件事。从那以后,即使鹿妈妈再度消失不见,斑比也不会呼唤她了。当他出去闲逛时,他总会想到那只老鹿,渴望再次碰见他,并且想告诉他:“您看,我再也不会找妈妈了。”他想,那只老鹿听完后一定会夸奖自己。 后来,斑比在草地上遇见戈博、费琳,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们,他俩听得津津有味,一时都找不到比这还有意思的事情。 “你当时有没有被吓住?”戈博激动地问。 这个嘛——斑比承认自己被吓住了,不过,只有一点点惊恐而已。 “要是我,肯定害怕得要死。”戈博说。 “我倒没有很害怕,因为那只鹿太英俊了。”斑比告诉戈博。 “那我也会害怕,”戈博说,“我肯定都不敢看他,我一害怕就会眼冒金星,什么都看不见,心还会咚咚乱跳,喘不过气来。” 听斑比讲完这件事后,费琳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一边静静地思考。 再次相遇时,戈博和费琳急匆匆向斑比跑过去。斑比还是独自一人,他俩也是。“斑比,我们一直在找你。”戈博大声说。“是的,”费琳认真说,“因为我们现在知道你上次遇见的那只老鹿是谁了。”斑比好奇心大起,跃向空中,问道:“是谁?” 费琳郑重地说:“他是老鹿王。” “谁告诉你的?”斑比问。 “我妈妈告诉我的。”费琳回答。 听费琳这么一说,斑比很惊讶:“你们把整件事都告诉了她?”戈博和费琳都点了点头。“可这是一个秘密啊。”斑比生气地说。 戈博立马为自己开脱,说:“我没说,是费琳说的。”费琳叫起来:“什么意思?怎么是秘密?我就是想知道他是谁。现在我们都知道他是谁了,不是更刺激好玩吗?” 斑比心里面特别想知道关于老鹿王的一切事情,也就没有生气了。 费琳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他:“老鹿王是森林里最大的一只鹿,没有谁能与之媲美。谁也不知道他活了多久,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也都不认识他的家人。他很少露面。有时,大家很久都没见到他,就认为他已经死了,可后来有动物又看见他,就知道他还活着。没有哪个动物敢问他去了哪里。他不和任何鹿说话,大家也都不敢和他讲话。他走的小径,其他鹿都没有走过。他知道森林最深处在哪里,他敢去那里,因为他从来不知道危险是什么。别的鹿偶尔会相互打斗,有时候是嬉戏,有时候是彼此竞争或者动真格的,但是这么多年来,还没有哪只鹿和老鹿王较量过。在很久之前,那些和老鹿王搏斗过的鹿都已经死了,只有他还活着。他就是伟大的老鹿王。” 斑比原谅了戈博和费琳把他的秘密告诉给埃娜阿姨。听了这么多关于老鹿王的重要消息,他心里甚至觉得十分欣喜,不过更让他觉得高兴的是自己并没有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俩。戈博和费琳还不知道老鹿王曾经呵斥斑比的那句话,“难道你不能独自生活吗?你真是丢脸!”此刻,斑比很庆幸没有告诉他们这些事,不然他们也会把这告诉埃娜阿姨了,到时候整个森林就都开始胡乱闲扯了。 那天晚上,月亮升起的时候,鹿妈妈又回来了。鹿妈妈站在草地边上的橡树旁,四下寻找斑比,斑比突然看见鹿妈妈,立刻向她跑过去。 那晚,斑比又知道了一些新的东西。鹿妈妈又累又饿,他们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在草地上走很远,鹿妈妈仅仅是在草地上解决饥饿,斑比也习惯在那一片吃草。他俩肩并肩,一边走,一边愉快地啃着树叶,走着走着就走进了树林深处。 没过一会儿,树丛里传来巨大的沙沙声,斑比还没有来得及猜想是什么东西,鹿妈妈就和平日里受到惊吓或者极度兴奋的反应一样,开始大声乱叫了。“呦!”鹿妈妈大叫着跳到空中,刚停下来又叫:“呦!噢!”树丛中的动静越来越大,斑比试着辨别朝自己走来的是什么。现在他们离斑比足够近了,他们看起来长得很像斑比、鹿妈妈、埃娜阿姨和家族里的其他鹿,不过他们的身躯更加魁梧、更加强壮。光看着他们,斑比就觉得自己已经被征服了。 斑比突然开始叫了起来:“呦!噢——噢!”他情不自禁地大叫,几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叫喊。那支队伍慢慢地从他们身边走过,三只、四只……雄壮的身影一个接着一个,最后那个是最高大的,颈上有厚厚的鬃毛,头上的角长得像小树一样。看着这些高大的身影,斑比就紧张得喘不过来气,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奇怪的感觉,心里全是疑惑,他站在那里不停地叫。斑比很害怕,但是这种害怕和平常的害怕还不一样。他觉得自己太渺小了,连自己的妈妈这时候看起来也很渺小。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是感到羞愧,同时,也感到恐惧,所以他呼叫着:“呦!噢!”那样叫上一阵,斑比就感觉好多了。 那支队伍已经消失了,现在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鹿妈妈也安静下来了,只有斑比还处于惊吓中,不时发出惊恐的叫声。 “别叫了,”鹿妈妈说,“他们已经走了。” “哦,妈妈,”斑比低声问,“他们是谁啊?” “这个,”鹿妈妈说,“其实说到底,他们并不是很危险的。他们是麋鹿,是我们的亲戚,他们很有势力,很强壮,比我们强大多了。” “难道他们不危险吗?”斑比问。 “一般情况下,是这样的。”鹿妈妈解释说,“当然,发生过很多事情,关于他们的传闻也不少,但是我不知道那些传闻是不是值得相信,因为他们从来没有伤害过我和我的朋友。” “如果他们是我们的亲戚,为什么还要伤害我们呢?”斑比问妈妈,他想平静下来,可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 “嗯,他们从不会伤害我们,”鹿妈妈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他们,我就觉得害怕。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是每次都这样。” 鹿妈妈的话使斑比慢慢平静下来,但他依旧没有停止自己的思考。鸣角鸮站在斑比头上方的桤木枝丫上,发出极其吓人的叫声,斑比正在想问题,就忘记装成被吓坏的样子。鸣角鸮并不知情,他飞过去问斑比:“我是不是有吓着你啊?” “是啊,”斑比回答他,“你总是这样吓我。” 鸣角鸮轻轻地咯咯笑,他很开心。“我希望你不要因此生我的气,”他说,“我不是故意的。”说完,他把自己泡沫般的羽毛弄得蓬松起来,还摆出一副精明、严肃的面孔。他对自己的表现十分满意。 斑比向他坦白。“你知道吗?”斑比迟疑地说,“其实在你之前我被吓得更厉害。” “那好吧!”鸣角鸮不满地说。 斑比把刚才遇见体型庞大的亲戚一事告诉了他。 “别给我说亲戚什么的!”鸣角鸮大声嚷,“我也有亲戚,不过因为我只在白天飞来飞去,所以他们都很讨厌我。得了吧,亲戚一点用都没有。如果他们比你强大,不会对你有所好处,你也受不了他们的骄傲;如果他们比你弱小,就更没用了,他们也无法忍受你的骄傲。我倒宁愿自己没有什么亲戚。” “但是,我都不认识我自己的亲戚。”斑比说,他羞涩地笑了笑,“在这之前,我没听说过他们,也没有见过他们。” “别为所谓的亲戚烦恼了,”鸣角鸮劝他,“相信我,”他意味深长地转了转眼珠,“相信我,亲戚永远比不上朋友。看看咱俩,怎么说我们都不可能是亲戚,但是我们是很好的朋友,这可比亲戚关系强多了。” 斑比想说点什么,但鸣角鸮没给他机会,又继续说道:“我经历过许多这种事情,你还太年轻,不过,相信我,我比你清楚。再说,我并不想扯进家族纠纷中去。”说完,鸣角鸮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严肃的脸庞让斑比沉默起来。
费利克斯·萨尔腾 (Felix Salten). 小鹿斑比 Bambi(中英双语) (双语译林 壹力文库) (pp. 36-40). 译林出版社. Kindle 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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