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 | 为何人需要自由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

这一集的主题是：“为何人需要自由？”可以从三个角度来思考。第一，没有自由是什么情况？第二，有自由又如何？第三，自由究竟是什么？首先,如果没有自由会是什么情况呢？

大概只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是机器人，第二种是奴隶。

机器人是现代人的发明,越来越相似于人，甚至有的拥有一些感情可以进行某些思考，好像挺复杂的，机器人它有固定的程式，设定好之后就按照程式反应和行动，它有真的自由吗？显然是没有，都是设计好的规则。

当然也有一些哲学家认为人并没有自由，像西方近代哲学家斯宾诺莎所说：“人以为自己自由，事实上是受骗的，人其实是被各种天生的本能冲动和欲望所控制，所有以为的自由都是前面各种条件决定的，他现在说什么做什么”。这种想法当然过于悲观，简直把人看做机器人一样。

另一方面，斯宾诺莎也提到：“如果人在思想上有觉悟，就可以摆脱不自由的情况”。一个人知道自己不是自由的，在这一点上意味着他开始走向自由的世界，还是有一点弹性的。第一种不自由是机器人，第二种不自由是奴隶，一般想到奴隶都认为是古代的事，好像现在已经不存在奴隶的问题。

到底什么是奴隶呢？顾名思义，他有主人，且主人的意志决定了奴隶的作为，奴隶没有自由，但至少主人有自由。

我们讲到奴隶时可以更深刻一点，古希腊时代有一位重要的悲剧作家叫索福克勒斯，他说：“如果一个人没有办法说出自己的思想，他就是奴隶，凡是不能独立思考的人，人云亦云的人都变成了奴隶”。从这个角度来看，确实大多数人都忽略这一点，有时候成为奴隶而不自知，以为自己在独立思考，事实上想的都是别人的想法，但是这一点是难免的。

在这一方面我们要知道，如果完全没有自由，那就是机器人或者奴隶，我们今天要排除这两者，就要问第二点：有自由又如何呢？

有了自由代表一个人可以做选择，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在于他自己，选择之后就要为后果负责，这是第一方面。

第二方面一个人还可以选择成为不同的人，所谓的不同代表自由有一种创造的力量，可以改变自己或改善自己，在选择的过程中让自己变得不一样，朝目标前进，这样才能够活出一个真正的人生。

有了自由，就应该往这两个方向发展，为自己选择的人生负责，同时为将来新的不同人生做好开创准备。但问题在于为什么人会觉得自己没有自由，甚至对自由加以歌颂。

比如我们听过“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好像自由是一个人最重要的。“不自由毋宁死”，这样的口号我们经常听到，基本上是无自由不成人生，这没有问题，没有自由过的就不是自己的人生，但我们生而为人有认知能力，有选择能力，怎么可以没有自由去选择自己的人生呢？

问题是谁让人不自由的？ 这点卢梭做了一个说明，他很直接地说：“人生而自由，却处处生活在枷锁之中”。同时强调“人以为自己是万物的主人，结果反而比万物更奴隶”。

说到枷锁跟奴隶，卢梭还有更深刻的解释，他说：“人类在原始时代根本没有财产问题，每个人都是平等的”。看到可以吃的就吃，可以喝的就喝，并没有所谓的私有财产问题。就像第一个人圈起一块地说是他的，而周围那些单纯的人居然相信他的话，这个圈地的人就是文明社会的创始者，换句话说，私有财产一出现，平等就不见了。

“森林变成聪明人的土地，奴役与不幸伴随着农作而产生，富者的霸占贫者的抢夺以及两者毫无限制的激情，压制的自然情感的哭泣和虚弱的正义之声，让人充满了贪婪、野心与罪恶”。放弃了人的自由是最重要的后果。

卢梭的解释把私有财产当作不平等的起源，从而显示人类的不自由有他的观点。比如现在说“一个人有自由，可以到澳大利亚去，但他没有钱买飞机票，那他的自由等于是空头支票，钱变成了他自由的基本条件”。

世界上很多人不就是因为财力有限，而不能自由地去做被准许的事情吗？这样一来不是财富让一个人自由吗？但是事实上在获得财富之前和之后，也往往会变成一个人的枷锁。我们常常说这个人是守财奴，那不是奴隶吗？像这些观点有时也相当复杂。

我们要怎么去了解它的根源何在呢？也就是我们要思考自由到底是什么，自由简单来说跟一个人的生命部分有关，我们常常说人有身、心、灵三个层次，心这一部分是关键，它有三种能力：认知、情感以及意愿，三者需合作，而合作最具体的成果在于意志方面的选择。

比如说“知”，一定要先知道有哪些可选择的项目，如果没有选择的项目，那就是被迫的，知道等于没用。“知”就是了解自己做事的选择项目有多少，要先知道可以做哪些。

第二个有情感，要问自己喜欢做什么，希望哪些事情能够实现，这是“知”和“情”。

但最后付诸行动时，一定要有“意志”在发动，决定选择什么这叫做行动。但任何选择如果没有知在前，告诉自己选择了哪些可能性；没有情感在前，告诉自己选择之后喜不喜欢，高不高兴，又为什么要选呢？根本就没有选择空间。

意志的抉择使人的知和情合作起来产生一个具体效果，从而显示一个人生命的特色，也就是你可以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

事实上一个人现在的情况，就是过去一路选择的结果。如果过去的选择没有原则，只是随心所欲去做，那现在的你难免会思想混淆，情感茫然，每一次选择也没有把握，这就说明你需要一个明确的价值观，价值是进入选择而呈现的，一个人的自由和他心中的价值观一定有直接关系。

现在我们再来看人为什么需要自由呢？因为能够认知自己有情感，因此需要付诸行动。知和行配合的落脚点最后一定是行动，没有行动，前面的知和行就会落空，知道再多没有行动也不能实现，感受再深，没有行动也是一种幻想。我们为什么说人需要自由，没有自由，根本就不可能成为自己，也就是说自己的本质是自由。

只讲自由这个概念还是很抽象的，我们进一步来看到底有哪些自由，人的自由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再延伸出三个重点。两个方面是“活动自由”和“思想自由”，活动主要体现在行为上，出门走一走，做做锻炼，跟他人互动，这是活动自由。

另一方面是“思想自由”，比如我现在正在考数学，想象自己在游乐园里开心的玩游戏，这种感觉可以减轻压力。每一个人都有这种幻想，想象的自由，因此思想的自由范围就可以无限的延伸。

很多人也是因为思想自由，从而可以发明创造许多崭新产品，这两种是基本的，一个是活动自由，一个是思想自由。

很多人也许活动自由会受到一些限制，但是思想上的自由是没有人可以控制的，延伸的三种自由主要是：道德自由、审美自由和信仰自由。

说到道德自由，如果没有自由怎么可能去按照规则选择善或是避开恶呢？没有自由就有道德问题，这一点在介绍康德思想谈到的“道德义务论”时已经做了说明。

审美自由，感受到什么是美，透过审美发现自己真正的自由，有审美时可以避开我的认知和意愿，可以没有任何私趣，也就是私人的兴趣和利益，这就是审美的自由。

另外是信仰自由，虽然外在可能受到某些约束，但你内心要信仰什么？信仰是对于未可见、未可知的事所做的一种肯定，那是完全自由的，你可以相信任何东西。

我们在这一集里提到为什么人需要自由，因为没有自由就没有人生可言，有了自由才可以通过选择成为自己要成为的人，为自己选择负责。有了自由之后，还可以让自己成为与现在不同的人，可以通过自由来创造改善自己，而自由是什么？它在人的生命里与知、情、意三种心智活动意志直接相关，没有自由认知和感受都无法落实。

下一集的主题是：为所欲为，这是真正的自由状态吗？我们这一集就谈到这里，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