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毛才仁 像一块滚石 7

长篇小说《像一块滚石》朋毛才仁

　第一章　7

　　当我们躲开那群男孩走到山脚下时，遇到附近放牧的一位牧羊人。

　　“NANGGONG唛嘉家的狗崽子们，你们父辈世代为奴伺候NANGGONG老爷，现在轮到你们这些小崽子伺候他的孙子了？”他用手指指我，然后大笑起来，“真是滑稽可笑呢。”末了，这位衣衫褴褛的老牧羊人一边呷着瓶子里的酒一边对着我的两位朋友说道。

　　“他准是喝醉酒了。”Thondup拍拍我的肩膀，他神情失落，但很快便转过头去，不让我看到。

　　此后，大概有一段时间他们不再找我玩了，可能有十来天的样子。

　　而关于老牧羊人的话我悉数讲给我的祖母听，“那些无耻又无赖的家伙。”祖母在某个黄昏听了我的报告，便咬牙切齿的说道，而其中缘由很快我便知道了个大概。

　　原来，我们家族的姓氏叫做NG，由于是外来部落迁徙到此处，别人一直叫我们为‘唛嘉’，这个发音和‘南方汉人’的发音很类似，所以我觉得这可能是一种贬义词。但尽管如此这个称号一直沿用至今，甚至乡里凡有女儿出嫁或其他喜庆之事，我们家族总是像外来宾客那样占有一席之地，哪怕家族赴宴的人数寥寥无几，也能在人头攒动的喜宴上分到三分之一的地盘，所以等我长大以后为了守护住家族在别人喜宴上分得的地盘，而常常不辞辛苦赴各种和自己毫无关系的宴会，甚至感到莫名的骄傲与荣耀。

　　但尽管许多年以后，人们但凡从我家门口经过还要下马摘帽，以示向宅子主人致敬，但一九六六年五月那场袭击全国的YUNDONG发生后不久，曾祖父还是被乡人戴上用纸糊的高帽游街并殴打，甚至连妇女和儿童也加入了讨伐的队列，向曾祖父身上吐吐沫和扔东西。众叛亲离；亲外甥领着HONGWEIBING冲进家里洗劫一空，使几千册的《大ZANGJING》和其他珍贵的书籍付之一炬。而这场维持了十年之久的厄运几乎卷走了家族所有的财物，到我出生时就仅剩下那架木制的马槽和门口的拴马石。

　　“我嫁进你们家时，就只剩下一口锅和几副碗筷，其他的都被没收走了。”祖母唏嘘道。“那些无赖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一定会的，那些亲手毁掉SIMIAO和FOXIANG的无耻之徒。那些把几代人辛苦积累的家产洗劫一空的强盗，他们怎么可能不遭报应呢？你说，是不是这样一个理呢。”祖母一边往灶肚里添柴火，一边对我说道。

　　“但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干呢？为什么毁掉SIMIAO的同时又要洗劫别人的家呢？”我不解的问祖母。

　　“傻孙子，不是别人的家，是咱们的家，是咱们的家被这些强盗洗劫一空的！记住了！是你高祖父的爷爷他们一口一口省吃俭用留下来的，结果就被这些无赖强盗给拿走了，你说这有什么道理？”

　　“那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问。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自己好吃懒做，到最后说什么YUNDONG，便一股脑的冲进家来，见东西就往外拿，你说这不是强盗是什么？”

　　“那他们可真坏。”我说。

　　“你们生的是时候，哪像我那样赶上那么多事情，出生的时候连个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后来慢慢长大了，还是没有衣服可穿，整日穿着像面袋那样的东西。后来看到解放军，看到穿着衣服的汉人，就感觉见了鬼似得，躲到山里不敢出来，殊不知人家那时见了我们作何感想，兴许人家以为我们是鬼还不一定哩。哎……等后来，慢慢能帮父母做一点事了，便没日没夜地给马家做军鞋服军役。之后，又是五八年的人民GONGSHE、吃大锅饭，我一个姐姐就是在那年被饿死的，死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四岁。死了，被父亲扛到田里头就那样埋了，后来……大家饿的只能吃草，那会儿谁家里要是生火，那准有人去告你状，然后第二天就被PIDOU。”

　　“那不是有豌豆和杏子可以吃吗？咱家院子里就有好多杏子树呀。”我睁大眼睛感到困惑，为什么他们不吃杏子呢？夏天一到杏子就像下冰雹那样掉下来，掉在地上像落叶那样一层层堆积着，甚至由于没人吃，渐渐发霉，最后成为大地的一部分。

　　“豌豆？杏子？哈哈哈……那会这些都是大队的财产，如果你敢吃大队的豌豆和杏子，那就要挨打……一些人、一些积极分子拿着鞭子检查你牙缝里有没有豌豆或者是杏子的残渣，或者仅仅是发现了一点带绿的东西在你牙缝里，你就得挨打，把你捆在木桩上用皮鞭狠狠地抽打。当年那个放羊人的父亲就是这些积极分子中的一员，抽起人来可凶着呢。”祖母说到这里便蹙起眉头，脸色也开始阴沉起来，“后来，大家就去捡牛粪，牛吃庄稼尽管是不允许的，但吃了也只能抽几鞭子了事，所以，后来就有人发现了牛粪里有没消化完的麦粒呀什么的，大家便开始捡牛粪里的麦粒吃。后来包产到户，但日子过的还是紧巴巴的，好不容易盼到年底，要过新年了，父母就用了麸皮包饺子，哎！那心里欢天喜地的劲儿啊，到现在也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