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毕飞宇,是在《小说月报》的一个颁奖会上。如果用沧桑的口吻来说,我们的相识,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
没见他之前,已经读过他的小说。他的小说给我留下的印象是灵光闪烁的,人呢,看上去也是灵光闪烁的。
我注意到,近几年的媒体在报道与毕飞宇相关的消息时,总爱在他的外形气质上做文章,说他如何“酷”。
其实,他的作品,比承载着他才华的躯壳,要风光多了。
不需要举太多的例子,《哺乳期的女人》的妥帖韵致,《地球上的王家庄》的轻灵飘逸,《玉米》的泼辣雄浑,《青衣》的忧伤清寂,还有《推拿》的俊朗深邃,
毕飞宇几乎是给自己的每一篇小说,都搭建了一个塔,虽然塔的大小不一,但他总能让作品中的人物,成功地登顶塔尖。
如果没有深厚的艺术功力,这实在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小视野大气象,俏皮辛辣而又细致温暖,是我对毕飞宇小说的印象。
显然,他走的是自己的路,而且,是纯正的文学之路。他的叙述能力,在同龄作家中,尤为出色。
他轻松诙谐的表面背后,隐藏着一颗高傲而又不乏孤寂的文学的心。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一路走到今天,作品始终不败的缘由。
同毕飞宇接触起来既容易,又不容易。他随和而又“多刺”。不过,他的“刺”,是少年的“刺”,没什么心机,大家乐意接受。
他挑刺的时候,开场白是“你晓得吧”,那时我就赶紧笑着说“我不晓得”,洗耳恭听他晓得的见解。
他晓得的领域很广,吃的、喝的、玩的、用的,当然,重要的还是文学。
我知道,有许多女读者迷恋毕飞宇和他的小说,有一天,我忽发奇想,想捉弄他一下。
在没有来电显示的某年夏天,我用沙哑的嗓音,假扮一位文学女青年,成功地“欺骗”了他,在电话中向他讨教了一刻钟。还大胆问了他,你对同龄的女作家的作品怎么看?
毕飞宇很诚恳地告诉“女粉丝”,迟子建作品不错,你要多看。我这边几乎要笑翻。
毕飞宇喜欢足球(他说在美国爱荷华写作中心的三个月,没少踢足球),喜欢健身(这是他经常挂在嘴边的话题),喜欢咖啡(虽然有时喝得心动过速),喜欢自己其乐融融的温馨小家,是一个阳光的人。
他走到哪里,都是一道风景。
这样一个“时尚”中人,却不用手机,令人费解。
去年,聂华苓老师从美国来京,我与他还有苏童约好了,从各自的城市乘夕发朝至列车,在北京站会齐后,一起去清华园看望聂华苓老师。
在聂华苓老师住的套房的客厅中,我们聊得正欢,潘凯雄把电话打到我手机上,要找毕飞宇。
我威胁他不给找,并警告苏童也不能给他找毕飞宇,意在敦促毕飞宇启用一个便捷的“通讯工具”,他当时也算是含糊地答应了。
可是,几个月后,我在北师大的一个活动上见到的毕飞宇,仍然不用这“劳什子”,一脸的轻松和快活,一副游侠姿态。
他不用手机,却总能在该出现的地方出现,并且能见到该见的人。看来这个顽皮的少年,有他自己的“秘密通道”。
金陵出才子,六十年代出生的作家中,我欣赏的几位,有两位都在南京。
一个是苏童,一个就是毕飞宇。
他们常常“出双入对”地出现在各种会议中。他们很少像其他作家,喜欢发表语惊四座的“文学宣言”。
他们非常低调,将自己的文学主张、审美趋向,不动声色地、丝丝缕缕地编制进了作品,认真而执着地实践着。这样用心灵前行着的作家,在这个文学时代,越来越少了。
毕飞宇的作品,有一颗少年的心。他做事,也有一颗少年的心。
他敏感,善良,率性,维护朋友,所以与他聊天,他小小的“刻薄”,从来不会伤了朋友间的和气。
而且,从他所做的一些事情看,他喜欢什么,拒绝什么,从不掩饰,这也难能可贵。
毕飞宇还是一个细心的人。有一年开作代会,为了配黑毛衣,我戴了一条橘色的围巾,他嫌难看,当众宣布一定要为我买一条好看的围巾。
我以为是戏言,早忘了。
两三年之后吧,我们去巴黎参加书展,有一天在香榭丽舍大街的一家商店里,我和铁凝正逛着,毕飞宇和几个人进来了。
他逛着逛着,忽然吆喝我过去。
他拈起一块灰黑色的印花毛披肩问我:怎么样?我说不错。
谁知他买下后,一把将它塞到我怀里,说是为了兑现诺言。朋友们在一旁看了,都笑。知晓原委后,更觉得毕飞宇一身的少年气。
其实,毕飞宇不仅有众多的女读者,还有很多男读者。不久前,上海戏剧学院的一位教师来哈尔滨,与我谈一篇小说的电影改编。
席间聊天时,他说非常喜欢毕飞宇的作品,称这么多年追踪他,他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他还说改编了《玉米》的片段,作为了教学内容,一些台词为学生们深深喜欢,在上戏广为流传。
如果说文坛是一片茂密的森林的话,每个作家都是一棵树。
每棵树都有每棵树的风光,谁也不可能取代谁。树种的繁复,才使森林气象万千。
在我眼里,毕飞宇这棵树,应该是棵钻天杨,一直向上,无限伸展,你看不到他的边界在哪里。
感觉迟子建老师也是毕飞宇迷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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