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惑】张铁林：陆虞侯为何请林冲上樊楼吃酒？

本集虽然说的是鲁智深倒拔垂杨柳，可文末一转，写道了高衙内调戏林夫人，为后面林冲逼上梁山打了一个铺垫。林冲的损友，这可是字面意义上的损友，在禁军中当个虞侯小官的陆谦在高衙内的威逼之下，干起了吃里扒外的勾当，竟然用了泼皮富安的调虎离山之计，一面亲自出马，拉林冲出去喝酒，一面让人到林宅中谎称林冲发了急病，引林娘子前来探视，而高衙内则在陆家守株待兔。由于侍女锦儿通报消息，林冲打上门来，赶跑了高衙内，看清了陆虞侯的小人之心，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陆虞侯虽然露出了马脚，但是也让他下定决心，一条路走到黑，从林冲的好朋友变成了不共戴天的真冤家。不过事情暴露之前，两人的关系还是不错，陆虞侯上门一喊，在家里生了几天闷气的林教头也不矫情，施施然跟着喝酒去了。
只是富安让陆虞侯请林冲喝酒，为何去的樊楼，而不是大排档？吃大排档，那不是好兄弟的标配么？
不要以为只有现代人才吃大排档，论起伺候肚肠来，古人的本事一点儿也不小。唐代以前，中国的城市更像是大型军事要塞和政治中心，经济上的功能并不突出，从东汉到魏晋南北朝，豪强的庄园经济占据主流，那时候进城有什么好？山不清，水不蓝，吃的也没咱村里好，没劲！可到了唐代以后，复合型城市长安、经济型城市扬州相继崛起，人流量大，吃穿住用行的需求随之增强。饱暖思美味，原本被官僚贵族垄断的美食也就流向了市民阶层。大唐朝的酒楼酒肆也就遍地开花！
汉代时候卓文君当垆卖酒，那是特例；唐代长安城里哪个有名的酒肆不雇着几个西域的歌姬跳舞来吸引客人呢？贺知章听闻李白的《蜀道难》，惊为天人，解下金龟换酒，那当然是在酒楼之上，要是自己家中，还用这么换么？然而唐代长安还是一个军事功能为主的城市，划分成一座座单独的坊，到了晚上，坊门一锁，外面宵禁，酒楼自然也就关门了，所以长安人想买啥点儿稀罕的，那得凑着凌晨偷偷摸摸出来，倒变成了鬼市，也就扬州、广州城里还有些夜市。宋代以后，终于把坊墙给拆掉，搞起夜市和早市来那叫一个红火。
话说北宋灭亡二十多年后，有一位叫做孟元老的老爷子写了本叫做《东京梦华录》的书，回忆自己年轻时候在东京汴梁呆过的日子，那激情燃烧的岁月，怎么能少了逛吃逛吃呢？两大夜市，马行街和州桥，那是赫赫有名。老爷子写的这本书，就跟报菜名式的，什么水饭、熬肉、干脯；麻腐、鸡皮、细粉；鹅鸭鸡兔、肚肺鳝鱼、旋灸猪皮肉、滴酥水晶鲙，吃腻了荤腥，还有生淹水木瓜、杏片梅子姜、砂糖绿豆甘草冰的这些冷饮甜品给你开开胃。即便是王公贵族，也要派人要夜市上买些时鲜美食，回去过过嘴瘾。
夜市里的小吃价格非常亲民，主营肉食的梅家店和鹿家店把一份份的各色肉脯装在小盘子里，每个不超过十五文，再叫上几分酒，那简直就是勾肩搭背增进革命友谊的大好去处呢！跟今天围在一起撸串，吃小龙虾，再干了两扎啤酒差不多。
但是，这种大排档有个问题，那就是时间不好控制。十五文一份的菜吃十盘是吃，吃一盘也是吃，兴起而饮，兴去而罢，谁知道林冲什么时候推了盘子走人？要是让他早回去了，坏了高衙内的好事儿，那最后不还是怪罪在富安和陆虞侯的头上。所以这种大排档的去处，虽然给省点儿活动经费，可断然是不能去的。
所以，陆虞侯拉林冲上的是樊楼。
那可是东京七十二家正店之首，活脱脱的三层大厦啊！
又有看官说了，三，三，三层那叫大厦？看看我们家门口那个，不盖到十层八层的，好意思叫大酒店么！我说您不能用今天的眼光来看北宋的时候。中国古代的房子是木结构的，真正能承重的是木头做得柱子和房梁。墙壁不管挂的是草，还是木板，或者砖块，基本都起不到结构的作用。这种房子，榫卯结构，内带弹性，抗震起来是非常好，但是也限制了房屋的高度。所以大多数的酒楼也就是一两层。樊楼能做到三层，那就是酒店中的战斗机了。况且人家还是东南西北楼组成了战斗机群，更是阔气。怪不得《水浒》里面说宋徽宗要跑出来到这里幽会李师师呢！
樊楼以前是卖白矾的地方，本叫白矾那个矾楼。现在人可能不清楚白矾有什么用处，在古代那可是居家必备的日用品。从河里、井里打回来的水不一定干净，需要用白矾来净化下，虽然和现代自来水相比是差远了，但是对于古人来说已经是难得的干净了。白矾搁在现在属于大宗日用快销品，市场受众太大了，所以很快发家，改作酒楼后，名字也就成了现在的樊。
您想想，上这种皇上都当活招牌的地方，哪能喝酒只就着俩花生米呢？按照宋朝吃大席的规矩，还得先上来一桌看盘，也就是用来看，而不是吃的菜，然后撤下来再走真正下嘴的。而且还不是大堂里随便吃吃，进的是深阁，那都是谈秘事的地方！那能像大排档随便瞎扯两句就OK了。再说中国人的习惯，在讲正事儿之前，总要东拉西扯做个垫场，来吃席的还不好打断。所以你看本书中，陆虞侯叫上好酒，要来糕点，扯点儿最近的情况，而林冲虽然跟他抱怨了几句受高衙内的欺负，可也一直等着陆虞侯到底说什么正事儿！要不是锦儿前来报信，这俩人的太极估计一直能打到高衙内得逞！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富安的计策到底没能成功，陆虞侯也和林冲结了死仇，两人接着生出无数的坏水来！所以说有的时候，酒肉朋友，可真是笑里藏刀啊！

明星小贴士：
本回书中出现的陆虞侯，他的这个虞侯，是军中警备巡查，内部监察的官员，地位较低，除非当上都虞侯，那才算是高级官员。而老都管的都管，指的是官宦人家的管家。别看不是官身，可比起一般的官都威风。承局，是宋朝禁军中的低级统兵官，属于殿前司序列。他们把林教头骗进去的白虎堂，是殿前司的军令中心。持刀闯入，乃是重罪。您看看，虞侯、都管、承局，这仨在高太尉的授意下算计林冲一人，能不坑死人家么？

撰稿：许静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