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多篇】事物的本质

九、事物的本质

西米所讲的灵魂不如肉体长久，不如肉体强，这个观点齐贝是不认同的。但齐贝同样对苏格拉底的观点还是有质疑。

齐贝举了个例子，有一个裁缝死了，但是有人说他却没有死，这个没有死的证据就是裁缝做的的衣服，而且是经常穿的这件衣服还完整、还没消失呢，这不就证明裁缝还存在吗？如果别人不信，那支持这个裁缝还在的人就会说：人一生要穿坏好多衣服，说明衣服的存在要比人短暂。比人短暂的衣服都还存在，那么这个人一定还在某个地方存在了。

对于这个观点，齐贝是不认同的。因为这个裁缝做过很多件衣服，也穿破了很多件。他比他做的衣服更长久。他做的衣服虽然不少，可是一件件都穿破了，只剩最后一件还完整。最后那件衣服的完整，并不能证明人不如衣服长久呀。

这个比喻同样也适用于灵魂和肉体，灵魂从各方面都远远胜过肉体。灵魂比肉体长久得多，肉体不如灵魂长久，也比灵魂弱。可以进一步说，一个灵魂要磨损几个肉体，长寿人的肉体尤其耐磨。假如人活着的时候，肉体一直在改变着，直到坏掉，而灵魂在磨损了一个肉体又换个新的，但是灵魂本身也在被磨损，最终也会因为磨损完了而死。那么，灵魂到死的时候，一定还附着最后的一个肉体。

假如照苏格拉底的说法，灵魂在我们出生前已经存在，我不妨再放宽点说，有些灵魂在我们死后还存在，一次次重生——因为灵魂的性质很强，经得起多次重生——就算有这回事，也保不定灵魂到最后会经受不起磨损而彻底死掉，只是没人能预先知道哪一次的肉体的死亡也把灵魂摧毁；这是谁也不能知道的。

齐贝这一番论证的思路，跟苏格拉底的论证方法是有很高的相似度的，可以说是借力打力了。苏格拉底一直强调灵魂永恒存在，可是按照齐贝的论证，灵魂被肉体磨损最终也会死亡，因此也不像苏格拉底说的灵魂的永恒了。齐贝的质疑也并不是没有道理。虽然灵魂是坚固、神圣的，而且在我们出生之前就已经存在了，可是这并不足以证明灵魂不朽，只说明灵魂很耐久，在我们出生的很久很久以前，早已在什么地方待着了，并且也知道许多事，也做过许多事，不过这还是不足以证明灵魂不朽。它只要一投入人身，就好比患病似的开始败坏了。它在人身体里活得很劳累，到最后就死了。

面对齐贝的质疑，苏格拉底花了较多的时间来论证。

苏格拉底提到我们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比如人靠饮食生长，吃下去的东西里，该长肉的长肉，该长骨头的长骨头，其它各部分，也由身体里相应的部分吸收，小的长大一些，矮人就长成高人。再比如，十比八多，因为八加二等于十；两尺比一尺长，因为两尺比一尺长出一倍。我们想当然的认为，以为这些事都是一清二楚的。

对于我们习以为常的事情，不妨思考一下：一加一为何是二，是原先的一成了二，还是加上的一成了二？还是加上的一和原先的一相合，彼此都成了二？怎么这两个一，各归各的时候都是一，不是二，可是合并，就成了二呢？假如把一分开，一就成为二。那么产生二的原因就有两个，却是相反的。一个原因是把一和一合并，一个原因是把一分开。

关于世间万物的本质，可谓众说纷纭。有人说，世间万物都由智慧的心灵安排，也是由智慧的心灵发生的。要追究某件东西为何出生、为何败坏、为何存在，他得追究这件东西在这个世界上怎样最好——或处于什么被动形态，或怎样主动。反正怎样最好，就是它所以然的原因。其它东西也都一样。谁要是追究原因，他只要追究怎样最好。但是，他并不指出安排世间万物的真实原因，却说原因是空气、是以太、是水，还有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举例来说，想说明我做某件事是出于什么原因，就说，我现在坐在这里是因为我身体里有筋骨，骨是硬的，分成一节节，筋能伸缩，骨上有肉，筋骨外面包着一层皮肉，一节节骨头是由韧带相连的，筋一伸缩使我能弯屈四肢；这就是我弯着两腿坐在这里的原因。把筋骨之类的东西称作原因是非常荒谬的。其实，原因是一回事，原因所附带的条件是另一回事。

实际上，追求真实并不是那么容易的。要小心，别像看日食的人那样，看着太阳亮瞎了双眼。他得用一盆水或别的东西照着太阳，看照出来的影像。直接看太阳是危险的。如果用眼睛去看世间万物，用感官去捉摸事物的真相，恐怕灵魂也会瞎的。所以，得依靠概念，从概念里追究事物的真相。思想里的概念，才是用来追究一切事物本相的出发点，根据牢不可破的原则来做各种假设。

因此，要追究原因的性质，就要回到我们熟悉的主题，从这些主题谈起。绝对的美、绝对的善这些东西是存在的。除了绝对的美，还有这种、那种美的事物；比如我们平常说的这个女孩子特别美，那个人的声音特别美，这些为何美呢？原因是这些事物沾到了绝对的美，有绝对的美的属性。我们说女孩子美的原因并不是是肤色好看，或是长得可爱等等，而是因为这个女孩子有绝对的美的成分，或者是沾染上了绝对的美。美的女孩子，因为她有美，所以她是美的。美的东西，因为它有美，所以是美的。听到这句话，可能有的听众会质疑：这不是用结果来论证原因吗？有这样疑惑的听众朋友先别着急，后面就会了然的。

大，或更大的东西，因为大，所以是大东西或更大的东西。较小的东西，因为小，所以较小。我们不能说，十比八多，因为十比八多二；十比八多的原因是二。应该说，因为数量多，数量是十比八多的原因。

如果说一加一是二，一分开是二，二的原因是加上，二的原因又是分开；这必然是矛盾的。实际上，每件东西的存在，没有任何别的原因，只因为它具有自己的本质。所以，若要问二来自何处，只能承认一个原因。因为二具有双重性，这是二的本质。同样，所有的一，都具有单一性。

我只有一米七五的个子，在篮球场上遇到了一米八的张三，就觉得我矮了；但是遇到一米七的李四，我又觉得我高了。我比张三矮又比李四高，是不是说我既具有高的本质又具有矮的本质呢？并不是这样的。我比较矮，并不是因为我的本质是我，是因为恰巧遇到了高个子而已；我比较高，也并不是因为我的本质是我，是因为我恰巧遇到了矮个子。大的本质就是大，决不会又大又小。

我们前面在讲事物的相反面的时候讲到：较大是从较小变大的，较小是从较大变小的，相反总是相生的。这一说法跟我们刚才得出的结论又不一样了，这又是为什么嗯？我们以前讲的是具体的事物；具体的事物，相反相生。我们现在讲的是抽象的概念；抽象的概念，无论是在我们内心或是身外的世界上，正面决不能成为反面。我们以前讲的那些具体事物，有相反的性质，依照各自的性质，各有各的名称。现在讲的是概念里相反的本质，本质有它固有的名称。我们说，概念里的本质，决不相反相生。一个反面，决不可能是它自己的反面。

抽象的概念是永不改变的，另外有些东西也是这样的，但它不是概念，而是概念的具体形式。单数是概念，称为单数。可是除了单数这个概念之外，另外一些东西也该称为单数；因为这东西虽然和单数这个概念不同，可是它永远离不开单数的性质。例如三，是个具体的数字，不是概念。可是三也能称为单数。再比如，数字二、四，都称双数，这些数字和双数这个概念也并不是一回事。

不仅相反的概念互相排斥，一切具体的东西，尽管并不彼此相反，却往往包含相反的性质；某种东西是某种概念的具体形式，另一种东西体现相反的概念；这两件东西如果碰到一处，其中一件或是回避，或者就消灭了。三这个数宇，除非消灭，决不会成为双数，而仍旧是三。

不仅相反的概念在接近时互相排斥，就连体现相反概念的东西，也一样互相排斥。三这个数字，是从单数里面产生的，那么它跟双数就相互排斥，决不容纳双数的概念。

要探究为何一个数字是单数，不说是因为有单一性，只说是因为那数字是一，或者是数字三。讲到这里，相信大家应该会美的东西，因为它有美，所以是美的。这句话有所感悟了吧！

言归正传，回到齐贝的质疑，身体因为灵魂而具有生命。只要灵魂占有了一件东西，这东西就有生命了。灵魂占有了一件东西，决不再容纳和这东西相反的东西。和双数不相容的我们叫做“非双”，与和谐不相容的我们叫做不和谐，和死不相容的，我们叫做不死，或者叫做不朽。灵魂和死是不相容的，那么灵魂就是不朽的。不朽的也就是不可毁灭，就算灵魂碰到了死，灵魂也不可能毁灭。灵魂不可能容纳死而同时又不死，正像我们说的三这个数字不会成双，单数不能是双数，火和火里的热不能是冷。

回到灵魂与肉体的讨论上来，一个人死了，肉体属于凡人的部分，就死掉了；灵魂，属于不朽的部分就完好的离开了肉体，并且灵魂永远不会消亡。因此能充分肯定，灵魂不朽也不可毁灭，我们的灵魂会在另一个世界上的某一个地方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