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恋花· 伫倚危楼风细细》：衣带渐宽终不悔， 为伊消得人憔悴

蝶恋花【柳永】

伫倚危楼风细细，

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草色烟光残照里，

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

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

为伊消得人憔悴。

完整文稿

独白（谢玉英）：“柳郎啊，众人都说这首词是你为我而作，我何尝不知呢？你我曾日夜相依，情同夫妻，你和那些看不起歌姬的男子，自是不同的，你始终尊重我等姐妹，把我们当知己，为我们作词，听我们吟唱，我爱慕你的才华，更爱慕你的人品，只可惜，命运弄人，你我相爱却无法相守，但我愿意为你闭门谢客，等你回来……”

那一年，北宋著名词人柳永，途径江州，遇上才色第一的名妓谢玉英。

谢玉英最爱唱柳永的词，更专门用蝇头小楷抄录《柳七新词》藏于书房之中，两人才情相配，一见倾心，纵然柳永从来都以青楼为家，在不同的歌姬中辗转缠绵，但遇见谢玉英后，惊觉遇到知心人，从此情投意合如同夫妻一般。

奈何，柳永要为仕途努力，只能暂别爱人，只身离开。临走前，他承诺：“赴任不便，如有心，任满之日，同到长安。”谢玉英当即立下誓言：“从今为始，即当闭门谢客以待。”

《蝶恋花》，是用来表达“男女相思”的词调，柳永在这首词里借景抒情，表达对远方恋人的思念，其中，“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更成为传颂千古的名句。

柳永原名柳三变，排行老七，又被称为柳七。

他从小饱读诗书，满腹经纶，10岁时就写下流传极广的《劝学文》：“学，则庶人之子为公卿；不学，则公卿之子为庶人”，大意为勤奋读书，老百姓也可以成为王侯将相，不读书，王公贵族最终也会沦为平民百姓。

家族自然对他寄以厚望。谁曾想，命运弄人，柳三变仕途坎坷，后来更流连于青楼，一身才华倾注于为歌姬们填词，自称“奉旨填词柳三变”。

仕途不顺，思念的爱人在远方，柳三变的笔触自然带着愁苦。

“伫倚危楼风细细，

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草色烟光残照里，

无言谁会凭阑意。“

明明是登高远望，春色正好，可作者形单影只，满腹愁绪，以至于看到的春景都自带萧瑟，草色，烟光，残照，一声“黯”，一个“残”，道出他凄楚又悲凉的心情，更无奈的是，没人能理解他落寞凭倚栏杆的心情啊？

或许别人不知，谢玉英肯定是理解的。

独白（谢玉英）： “我的爱人啊，你为了仕途与我分离，我们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离别的愁苦真的令人肝肠寸断，幸好，我总能听见姐妹们唱你的词曲，姐妹们都说，‘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不愿千黄金，愿得柳七心；不愿神仙见，愿识柳七面’，能得这样的你青睐，我真的万分感激，我知道，你是真性情的好男儿，你写了那么多词，大多为别人眼中轻贱的女子而作，你把我们比作梅花，芙蓉，海棠，为我们求怜惜与疼爱，愿意俯身看我们的内心伤痕，这样的你，当然能得到我的真情与崇拜。”

柳三变有才情，更有名气。所作曲词风传天下，号称“杨柳岸边，凡有井水处，即能歌柳词。”歌姬但凡作了新曲，都抢着去请他填词，只要是他填的词，一旦吟唱起来，连赏金都能多得10倍，大家自然对他趋之若鹜。

遗憾的是，获得天下女子的芳心，却不得皇上的看重。他在《西江月》中写道：“纵教匹绢字难偿，不屑与人称量，我不求人富贵，人须求我文章。”结果，惹得当朝丞相嫉恨，上奏弹劾，宋仁宗一句“汝自取浅斟低唱，要功名何用”，大笔一挥让他“且去填词”，便彻底断送了他的功名。

柳三变也想在仕途上有所作为，他的祖父以儒学名世，父亲为国子博士，两位哥哥都是进士及第，到他这，却屡考屡败，更被当今圣上赶去填词，打击可见一斑。

仕途不顺，柳三变干脆混迹于勾栏瓦肆之间，流连于红香绿玉之中，本来还能与谢玉英喝酒吟词，在她的温软怀中寻求安慰，可如今佳人不再，焦灼之心实在难熬。

“拟把疏狂图一醉，

对酒当歌，

强乐还无味。”

罢了，还是醉酒当歌痛快醉一回吧，醉了就不会难受了吧？奈何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消愁愁更愁，推杯换盏之间，强颜欢笑之后，终究还是自欺欺人，心情更加低落。

独白（谢玉英）：“才子佳人蜂拥而至，只盼你能为他们填词一二，如此盛名，你却依旧愁眉不展。其实我知晓你的苦闷，你愁苦无法与我日夜相守，渴望我能在你身边红袖添香听你倾诉衷肠。其实，虽然我在远方，但我也日夜心疼你满腹才华却无处施展的痛苦，我知道，你一直在努力，你写下《望海潮》，邀来歌姬作曲，欲送给达官贵人，为你在朝中多美言几句。以你的才气，歌姬自然欢欣雀跃，贵人也欣喜约你饮宴，词自然是极好的，歌姬歌喉婉转，唱得也是千娇百媚，我听闻此事，心痛至极，不知你听着那曲会不会心酸？你柳三变一身才气，却要做如此谄媚之事，那香艳的酒喝到嘴里，是香醇还是苦涩？”

只是，即便心情愁苦，相思蚀骨销魂，词人也甘之如饴。为此，柳三变写下了全词的点睛之句：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我的爱人啊，再孤独寂寞，再惆怅消瘦，只要是为了你，所经历的苦难，所坚持的振作，都是值得的，一个“终”字，一个对爱情忠贞不渝的才子词人形象就跃然纸上。

而作为全词的神来之笔，这两句不但把天下有情人的情感表达得淋漓尽致，荡气回肠，更重要的是，这个“伊”可能是“心中的佳人”，更可以是词人一心想大展宏图的志向！

词句朗朗上口，主题境界从情爱上升到家国大志，这两句词，自然成为千古传颂的佳句。

后来，王国维先生就将这句话引用到“人生三境界”里。说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

第一境界：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第二境界：便是柳永的这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第三境界：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独白（谢玉英）：“世人都说你‘游戏青楼’，但你说，遇到我后，便从此一心专一于我。你为了我衣带渐宽终不悔，我也同样为了你不顾人憔悴，可你我夫妻一体，我更懂你内心的愁苦，我知道，让你日渐憔悴终不悔的，是我，也是你念念不忘的仕途理想。”

柳三变确实是有心成就仕途大事业的，他连续参加了15年科考，都失败而归。四十岁那年，他离功名最近，官员册上，他的名字却还是被宋仁宗一笔划过。皇帝轻轻的一笔，却是柳三变执着一生的追求。

柳三变50岁那年，更名“柳永”，再次参加科考，这一次，他轻松考进三甲。这一成功，让他彻底明白，他仕途不顺，并不是没有才华，而是当今皇上宁愿要一个没有名声的柳永，也绝对不会要一个艳名在外的柳三变。

从此，柳三变成为柳永，做了一名小官，在任期间，他清廉正直，官声甚好，却也没什么大作为。

仕途不顺，幸好，才华却横溢。后人论起柳永，常说，他科举之路的不幸，实是诗词的大幸。《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更给了柳永非常高的评价：“诗当学杜诗，词当学柳词。”

柳永以前，慢词总共不过十余首，他一人就创作了132首，除了数量，他还是第一位对宋词进行全面革新的词人，在形式上，他把过去只有几十字的短令，发展为百字的长调。

语言上，他创造性地大量使用民间俚语，甚至会加入大白话。

例如，他在《小镇西》中写道：“意中有个人，芳颜二八。天然俏、自来奸黠。最奇绝，是笑时，媚靥深深，百态千娇，再三偎著，再三香滑。”

直白又有趣。

不仅如此，柳永还摆脱官词，大胆描写市井百姓的生活，他的作品中，有70%都是“为情而写”，尤其爱为歌姬们写词。为舞姿优美的舞妓写下：“英英妙舞腰肢软，章台柳，昭阳燕。”为歌声婉转的歌姬写下：“何当夜名入连昌，飞上九天歌一曲。”

抒情词里，事中有人，情由事生，像“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都是情景交融又精妙无比的千古名句，开创了婉约派的先河。

只是，晚年的柳永，落魄潦倒，去世时，连丧葬费都没有，是歌姬谢玉英召集姐妹凑钱为他出葬，为他举行了隆重的出殡仪式，歌姬们排成长队，哀悼的哭声震天响。

这段故事，即为著名的“歌姬合金葬柳七“。后来，每逢清明，歌姬们会带着酒，去柳永墓前祭奠，久而久之，清明祭奠柳永更形成风俗，称之为“吊柳会“，也叫“上风流冢”，这种风俗一直持续到宋室南渡。

独白（谢玉英）：“柳郎啊，你就那么去了，我的心也随你而去，我以妻子之名，为你戴重孝，召集姐妹们为你送最后一程，你听到我们的哭声了吗？你知晓我的不舍吗？”

柳永去世后，谢玉英哀伤过度，两个月后也随柳永而去，姐妹们将她葬于柳永墓旁。

一首“蝶恋花”，情深至此，也当得起“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许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