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 那些疯子艺术家在关注什么？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

这一集的主题是“那些疯子艺术家在关注什么？” 用一句话简单回答，在关注永恒的真实。这一集主要谈以下三点，第一，什么样的人可以成为艺术家？第二，他们为什么被大家称为疯子？第三，他们关注永恒的真实是什么意思？

第一点，什么样的人可以成为艺术家？每一个人都有创作的冲动，但是大多数人的创作是因为工作跟生活上的需要，按照自己的能力处在特定的情况下稍微变通一下，跟大多数人的模式大同小异，这些是不能称为艺术家的。

一般所谓的艺术家，一定是透过感性所及的途径，就是用眼睛、耳朵、嗅觉、味觉、触觉等感性的一种方式来展现新的形势跟新的象征。

所谓的感性，比如眼睛看到颜色时，怎么样通过色彩的掌握去绘画、去雕刻、去建筑；在空间艺术方面往往需要用视觉来掌握，用耳朵可以听到声音，对于声音要怎么样去加以协调安排，像我们的音乐创作或诗歌的朗诵，这些就跟声音有关，也较容易与时间接上线。

用感性所及的途径，透过颜色、声音，和其他感觉的能力来展现新的形势跟新的象征。什么叫做新的形势？谈到形式，相对于形式的是内涵；谈到象征，相对于象征的是具体。那么新的形势和象征就是人类生活的内涵和具体状况，千古以来都差不多，生老病死，喜怒哀乐、恩怨情仇、悲欢离合，但是有内涵和具体过程，要如何表达呢？需要新的形势跟新的象征，换一个形式表达，大家就会觉得耳目一新，又可以回到最原始的接触外在世界的感动。

艺术家就是这样的人，他们在这方面特别敏锐，他们首先会接受训练，比如对于颜色的使用，声音或其他工具的使用，训练好了之后就可以用自己的灵感设法创作。

创作的内容就是生活里经常接触到的部分，但使用的却是新的形势跟新的象征。听起来有点抽象，我们这里先做大概的介绍。

艺术家是一群感性能力比较特别的人，他们画出许多精彩的杰作，制作出许多精美的音乐，让人类在需要文化熏陶的时候，可以从他们的作品里得到启发，化解眼前各种困境。

为什么很多人说这些艺术家是疯子，疯子跟天才其实是一线之隔，在一般人眼中会觉得说这些人跟正常人也就是平凡人不太一样。

我们举个例子，《庄子》书里讲到一个画家的故事，庄子是宋国人，宋元君打算画一些图样，下命令之后所有的画师都来了，画师们在行礼作揖之后，就站在一边调理笔墨，半数的人都站到宫廷门外去了。

稍后，又来了一位画师，他悠闲地走进来行礼作揖之后，也不站立恭候直接走到了画室。宋元君听说有这样的画师，就派人去看他在画室做什么，结果这个画师已经解开衣襟，袒露上身，盘腿端坐着，准备画画了。

宋元君听到后就说行了，这才是真正的画师。我们不难想到，这样的画师在一般人眼中不是跟疯子差不多吗？其他的画师都很守规矩，很正常，大家排好队谁先来谁后到，等待国君的召唤，真正的艺术家是不在乎这些外在形式的，对于人间的各种规范他认为是不必要的。

作为一个画家，重要的是掌握什么是真正的精神，画一个人就让一个人的神采表现出来。一般人看起来会觉得这个人是不是有问题，其实这个人才是真正的艺术家。

说到疯子，古希腊时代柏拉图就谈到，上次提到的爱情是什么？神圣的疯狂。当时提到疯狂有四种，爱情是其中之一，另外三种是什么呢？第一种是预言，第二种是神圣的仪式，第三种是诗人的创作。

说到预言，在古希腊时代是来自于日神阿波罗，因为太阳代表光明，在光明之下，一切未来的事情都看得很清楚，他有预言的能力，这是第一种疯狂。

第二种疯狂是神圣的仪式，跟酒神有关，酒神狄奥尼索斯，人喝过酒后会产生很多灵感，进行仪式的时候表演的非常的精美。

第三种就是诗人的创作，来自于阿波罗的九位缪斯女神，到现在西方人还把一个人有灵感会创作，归功于得到了缪斯女神的祝福，这叫做诗人的创作，也是一种疯狂，也就是说能够在特殊的状况下显示一般人无法想象的一种杰出的表现。

这里说到诗人的创作，当然包括古希腊时代各种文学，像悲剧、史诗，还有各种歌颂神的一些颂词等等都属于这个范畴，也就是我们所说的，一般人看这些人是疯狂的，怎么跟平常人不一样。

第三点，这些所谓的疯子艺术家关注什么？他们关注的其实是永恒的真实。说到这种关注跟我们一直说的哲学家很像，有这种观点的其实就是柏拉图，一般人都认为柏拉图对艺术家有很多成见，的确没错，柏拉图认为艺术家有两种，一种是好的，一种是坏的。相比之下坏的艺术家比较常见，他们的目的是讨好群众，而不是为了探求真理。柏拉图经常拿画家举例子，比如说，画家画一张床，需要一张具体的床作为范本作为模特，根据实物画一张画，但这张床只能显示某一个侧面，画中不能把床的全方位立体的通通显示出来，这是平面画布做不到的。

那么这张个别的床，是床的模范标准或者柏拉图所说的理型吗？所谓的理型就是最原始的典型，事实上理型的床在世界上并不存在，世界上存在的是拥有自己特色的一张一张的床。

什么是真理？就是最真实的，理型的床，具有典型性，具体的床是模仿理型的床，而画家在画布上画出来的是具体的床的模仿，仿佛愚弄一般人一样，这就是柏拉图的想法。

但事实上柏拉图也提到了好的艺术家，柏拉图说“艺术作品也是为了迎接生命中的美与善”。他还把哲学家比喻为好的画家，他说哲学家以城邦和百姓为画布，以神明为模型，先画下初步的轮廓，再仔细调整材料，使城邦的基础愈来愈完美。

很多人都认为柏拉图对艺术有成见，因为柏拉图认为艺术应该为人生服务，而不是为艺术而艺术，这句话本身不容易说清楚。因此我们明白，一般人说的艺术家像疯子一样是有点疯狂的，他们言行表现从食衣住行各方面和一般人都大不相同。

譬如著名的荷兰画家梵·高，他活着的时候没有受到重视，过世二三十年之后，他的画开始受到大家重视。有位记者很用心，找到了早期梵·高隔壁的一位小女孩，现在已经变成了中年妇女。

记者问：“听说你以前住在什么街几号，隔壁是不是有一个人每天早上拿着画架风雨无阻去外面画画？你还记得吗？”这位女士说“我还记得”。记者继续问：“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能不能描述一下？”这位女士说“他就是神经病”。这是很典型的一位画家，为了热爱生命，追求真实，在一般人眼中像是神经病一样，不太正常。

那么简单来说，艺术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可以用这样的比喻来描写，人活在世界上，只能用感官接触外在的世界，其实所见的都是在变化之中的表面现象，就像是大地一片漆黑，偶尔出现会闪电，在闪电的那一刹那大地放出光明，接着很快又陷入黑暗之中。艺术家就是在大地放出光明的一刹那，仔细看到了万物的真相，并记下来。

在世界重新回到黑暗之后，他们运用自己掌握的能力，比如用颜色或用声音把他们当初在光亮时看到的大地真实面貌加以描绘叙述，展现出来，这就是艺术家。我们可以理解为艺术家是为人类而努力，想要把握住永恒的真实，但是我们也知道在现实的人生里，永恒是不可能长期存在的，往往只是那一刹那，通过觉悟产生某种灵感，如此而已。

下一集我们的要谈“灵感从哪里来？”如何抓住灵感，我们这一节就谈到这里。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