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析】陈思呈：龙的降格与“温酒斩华雄”

撰稿：陈思呈

演播：田洪涛

听众朋友们大家好，我们继续赏析《西游记》。

我们知道，在中国古代神话里，龙是四种祥兽之一，“龙”在华人心中代表的是至高无上的尊荣，古时的天子更将自己称之为龙的化身。

但在一部《西游记》里，龙普遍都不是太威风，相反有点弱势。

此话怎讲？先看东海龙王，被孙悟空强抢兵器和披挂，从头到尾也不敢说啥。

泾河龙王呢，只是更改了雨量和时辰，触犯天条处死；沙僧因为一次工作失误、打破玻璃盏也可致死罪，所以天庭的刑罚不能以常理论之。但这个死罪起码能说明一个问题，所谓龙王，上边要处死他，理由很好找。

西海龙王就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的性格一向小心谨慎。他的儿子小白龙因纵火烧了殿上明珠，被他告为忤逆，打了三百下，不日遭诛。这事件里，西海龙王的表现是大义灭亲，铁面无私。

小白龙确实很苦命，差一点就因烧了一颗明珠而死掉，而且是死在自己父亲的手里。被观音救活之后，加入了取经团，算是走上赎罪之路。但却是作为一只坐骑去加入取经团的，于唐僧而言，他连“徒弟”都说不上，仅仅是坐骑。

然后，这里就要说到我们这一回的主角，乱石山碧波潭的万圣龙王。

他是牛魔王的好朋友，在上两回，“牛魔王战罢赴华筵（yan2）”，赴的就是万圣龙王的筵。当时孙悟空正因借芭蕉扇的事在积雷山与牛魔王大战，忽听到山峰上有人叫道：牛爷爷，我大王多多拜上，幸赐早临，好安座也。牛王闻说，不打了，赶紧往乱石山碧波潭去了。

孙悟空就变做一只螃蟹跟着去到了水底。以孙悟空作为旁观者的眼光看来，万圣龙王当时的生活情调还是不错的，“一座玲珑剔透的牌楼”，水晶宫里是“朱官贝阙，与世不殊”，万圣老王呼朋唤友，觥筹交错，一众龙婆龙子龙女龙孙陪伴在侧。

谁知到了这一回，祸起东床，他的女婿九头虫，野心勃勃地偷了祭赛国金光寺国宝塔上的舍利子，女儿万圣公主，又偷了王母娘娘的九叶灵芝草。

唐僧师徒几位来到祭赛国，就像神探降临。锄暴安良成癖（pi3）的孙悟空前去向九头虫索要宝贝，这条路正是他前番袭牛魔王盗金睛兽走熟了的。然后又恰逢那老龙王与九头虫合家儿欢喜饮酒。

看来这万圣龙王真的很喜欢喝酒啊。

因是在水晶宫里，“水里本事，我略有些儿”，所以猪八戒为主来打这场仗，把玳瑁屏打得粉碎，珊瑚树掼得凋零，最后老龙带队窜出了水面，却被孙悟空一棒把老龙头打得稀烂。

从酒宴上突然就到了黄泉中，老龙这样的命运，何其悲矣。

老龙的整个家族在这场战斗的最后结果是，九头虫负伤逃走，万圣龙王以及龙子龙女龙孙们，则全部被打死掉。老龙婆被穿了琵琶骨，锁在金光寺塔心柱上，长期给他们看守宝贝，“稍有差（cha1）论，即行处（chu3）斩。”对了，金光寺从此还改名称“伏龙寺”。

万圣龙王一家，就此被灭了门。特别是万圣龙王，十分不经打，却又冲前阵，结果死得如此草率。

对于这场战斗，曾有古代的学者，觉得这只老龙是西游记中诸多妖怪中，“罪轻而罚重”的。为什么呢？行者到了这一难，只把宝贝追回来便了（liao3），老龙更多是胁从之罪，罪不至死。结果最后命没了、龙宫被毁、一家老小险被灭门。这是不是太过分了？西天路上的各个妖怪中，有的罪行深重而惩罚较轻，通天河吃童男女的金鱼就是一例；有的罪行轻微而惩罚沉重，碧波潭下老龙王是代表。

这一回还出现了一位我们的老朋友。

二郎神。

当时已经打死了老龙王，猪八戒想回去休息了，孙悟空却想乘胜追击，继续攻战。猪八戒意懒情疏，徉徉推托，这时只听狂风滚滚，原来，二郎神领着梅山六兄弟，架着鹰犬来了。

孙悟空一看到这个架势，就和猪八戒说：“八戒，那是我七圣兄弟，倒好留请他们，与我助战。”猪八戒说：“即是兄弟，极该留请。”

这边，二郎神的六个兄弟也和猪八戒持同样的观点，既然是兄弟，就应该聚一聚。所以，他们也来邀请孙悟空：

“孙悟空哥哥，大哥有请。”

然后孙悟空和二郎神见了面，两个人手搀着手，说了一通话。这一通话，我这里就不原文照录了，总之两个人真的是非常友爱，是挚友多年之后的喜重逢。

记得当年，孙悟空和二郎神是两个血气方刚、说话很冲的年轻人，精神叛逆、武艺高强，是当年的共同点。当年他们两人打斗的过程，真正是势均力敌，旗鼓相当，十分好看：从来未识浅和深，今日方知轻和重，这阵上梅山六弟助威风，那阵上马流四将传军令。

而这一节中最美的片断是，二郎神的几个兄弟，在营内叫小的们取火，就此铺设，也当叙情，说“且欢会这一夜，待天明索战何迟。”二郎神说：“有素果品，酒也是素的。”于是，兄弟们，包括孙悟空和猪八戒，在一起星月光前，幕天席地，举杯叙旧。

这是西天快进的道路上，难得的慢时光。这一处闲笔，既表明孙悟空二郎神不打不相识，心生敬佩，到如今惺惺相惜，发展出了深厚友情。又表明对于战斗的志在必得，颇有“温酒斩华雄”的笃定潇洒。

而后，直到东方发白，猪八戒吃了几盅酒后“兴抖抖”地去引九头虫，这是后话了。好，感谢大家的收听，我们下回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