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 贾芸能否恶子承家？——第一一七回（下）

第九十三讲  贾芸能否恶子独承家——第117回（下）

喜马拉雅的听众，大家好，欢迎听马瑞芳品读红楼梦续·后四十回。我们继续看程伟元高鹗根据无名氏续书补订的117回的内容。第117回的回目是“阻超凡佳人双护玉 欣聚党恶子独承家”，

阻超凡佳人双护玉，是写贾宝玉已经坚定了出家的念头，要把自己的命根子通灵宝玉交给和尚，实际上是他想出家，袭人紫鹃双双死命护玉，扯住宝玉。宝玉只好仍然回来继续过家庭生活，只不过感情变了，对妻妾丫鬟都冷淡了。117回这样写：宝玉自会和尚以后，欲断尘缘，在王夫人跟前不敢任性，但已与宝钗、袭人等不大款洽，对他的妻妾都没有什么亲密举动。王夫人、宝钗劝他念书，他假作攻书，一心想着和尚引他到仙境的机关，心目中触处皆为俗人，在家难受，闲来倒与惜春闲讲。他们两个人讲得上。117回写贾宝玉出家做和尚决心已经下定了，只不过不是曹雪芹构思的出家缘由，我不知道说过多少次：贾宝玉出家的原因是：贾家被彻底抄家完全败落，贾宝玉曾经沦落为乞丐，后来靠袭人夫妇赡养，薛宝钗又和贾宝玉思想格格不入，是曹雪芹构思贾宝玉出家缘由，也就是说，曹雪芹构思的贾宝玉出家原因实际上是跟现存的封建家庭、封建程序、跟贵族家庭子弟必须走的读书做官道路决裂。而现在117回写贾宝玉一心出家，是“一心想着和尚引他到仙境的机关”，这个性质完全不一样，和曹雪芹构南辕北辙。而且和尚引贾宝玉看的太虚幻境，那是个什么仙境机关？早就变了味，成了类似于城隍庙乃至森罗殿的地方了。117回跟贾宝玉决心出家情节同时进行的是贾琏要离开贾府，所以“欣聚党恶子独承家”，贾芸贾蔷贾环又聚集了邢大舅王仁等恶人成党，一起赌博喝酒干坏事。1909年于右仁创刊的《民吁日报》刊登《红楼梦逸编》，其中一百一十七回和现在流传的后四十回内容完全不同，它的回目是：“硬支持宝玉独承家，真胡闹庸奴私让产”，因为《民吁日报》很快停刊，这个一百一十七回只发出前半回，也就是贾宝玉管家的内容，长达四千多字。贾环、贾芸在宝玉管家的描写中处于次要地位。这样的描写跟程伟元高鹗补订的后四十回完全不同。而程高本的后四十回是写贾芸如何恶子独承家。小说这样写；贾宝玉要跟和尚走的事正闹着，贾琏回来，颜色大变，向王夫人报告：“刚才接了我父亲的书信，说是病重得很，叫我就去，若迟了恐怕不能见面。”王熙凤死了，贾琏如果还在贾府，卖巧姐的阴谋就没法实行，所以续书作者得把贾琏调开，让卖巧姐的情节进行。贾琏是接到贾赦病重信息匆匆忙忙离开贾府，后边会写到，贾琏到贾赦的边疆驻地，贾赦原来已经重病转成痨病，莫名其妙地好了，接着，对贾赦贾珍的赦免也来了，皇恩浩荡。贾琏离开贾府，续书作者调开他，那是构思小说的套路。贾政早已经走了，贾琏再离开贾府，贾府的男人还剩下谁？只有疯疯傻傻的贾宝玉、虽然成年却不成才的贾环、还有未成年的贾兰。贾琏对王夫人说：“家里没人照管。蔷儿、芸儿虽说糊涂，到底是个男人，外头有了事来还可传个话。”贾琏又说：秋桐天天哭着喊着不愿意在这里，叫娘家人来领去了，巧姐没人照应，还亏平儿的心不很坏。妞儿心里也明白，只是性气比他娘还刚硬些，求太太时常管教管教。”平儿跟贾琏王熙凤这么多年，居然只得了个“心不是很坏”的评价，这个花花公子太不理解平儿，也太没良心了。平儿一向维护贾琏夫妇，简直她就是贾琏夫妇的一架屏风，现在只得个心不是很坏的评价。贾琏说巧姐性格比她娘还刚硬，倒是曹雪芹原来构思中没有的。贾琏明明有母亲，当然是继母邢夫人，却拜托王夫人，也就是他的婶婶，照料巧姐，当然因为邢夫人是靠不住，后边的描写也说明邢夫人确实靠不住。接着，王夫人跟贾琏讨论起一个我觉得很蹊跷的问题，说：“孩子也大了，倘或你父亲有个一差二错又耽搁住了，或者有个门当户对的来说亲，还是等你回来，还是你太太做主？”什么意思？巧姐长大了，如果你父亲有病你耽搁住了，有人说媒怎么办？贾琏道：“现在太太们在家，自然是太太们做主，不必等我。”他不说“太太作主”而说“太太们作主”，意思是王夫人作主。王夫人命贾琏写了禀帖给贾政，“说家下无人，你父亲不知怎样，快请二老爷将老太太的大事早早地完结，快快回来。”贾琏答应。这段描写特别不合情理，好像是巧姐迫不及待得马上嫁人。巧姐才多大？也不过十二三岁，她就这么急不可耐需要嫁人？当年史太君两宴大观园的时候，巧姐还是个奶妈抱着，玩各种玩具的娃娃，在探春的房间里，跟板儿交换玩具，现在探春出嫁不过三年，巧姐竟然突飞猛进长大，大观园里的姑娘、巧姐的姑姑或阿姨，比如说李绮刚刚定给甄宝玉，巧姐竟然就像山东俗话说的：越过锅台上了炕，她必须尽快出嫁。这太不可思议，当然啦，这是续书作者想完成第五回对巧姐命运的预示，他的完成当然是歪曲性地完成。

贾琏要走，巧姐儿惨伤得了不得，贾琏又打算托王仁照应，巧姐不愿意，可能因为王熙凤刚死，这个舅舅就对巧姐说非常不好听的话。事后证明，拜托狠舅王仁照顾巧姐，就好像派狼看守小羊；巧姐听见外头托了贾芸贾蔷二人，心里更不受用，嘴里说不出来，只好送了他父亲，谨谨慎慎地随着平儿过日子。巧姐为什么对托了贾芸贾蔷不受用？难道就因为她小时见了贾芸就哭？那么小的一件事，那个娃娃能记住？还有，贾蔷做过什么叫她不高兴的事？难道巧姐未卜先知，知道这两个旁支的哥哥不是什么好鸟吗？这些地方都写得很牵强。这是续书作者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巧姐。贾芸、贾蔷送了贾琏，进来见了邢、王二夫人。他们两个倒替着在外书房住下，日间便与家人厮闹，有时找了几个朋友吃个车箍辘会，也就是轮流作东的聚餐会，甚至赌博。这就开始了回上的“欣聚党恶子独承家”。接着，两个舅爷来了，一个是邢夫人的弟弟邢大舅，外号邢大傻子，一个是王熙凤的兄弟王仁，外边叫“忘仁”，这两块料看到贾芸、贾蔷住在这里，也借着照看的名儿时常在外书房设局赌钱喝酒。当年贾政和清客下棋聊所谓国家大事的地方，变成这帮败类设局喝酒赌博的地方。赖大和林之孝的儿子侄儿因为长辈都不在家，也成没笼头的马，加上贾芸和贾蔷怂恿，这几个家伙也无不乐为。这一闹，把个荣国府闹得没上没下，没里没外。贾环为贾政不在家，赵姨娘已死，王夫人不大理会他，他就入了贾蔷一路。彩云时常规劝，反被贾环辱骂。这仍然是前八十回的路子，只不过前八十回劝贾环的是彩霞，而彩霞已经被王熙凤胁迫嫁给旺儿不成器的儿子，现在是彩云劝贾环。彩云和彩霞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红学界争论个溜够，我们且不管它。大家看，贾芸、贾蔷贾环，邢大舅、王仁，还有管家的不成器的儿子侄子，凑一块，这可真成了山东俗话说的：鱼找鱼虾找虾，前八十回那些渣滓，都给聚合进来了，原来不是渣滓的，或者原来基本不是渣滓的，比如说贾芸贾蔷也给变了面孔凑合进来。赖大和林之孝的儿子侄儿也混进来。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成大王，贾府成庶子（贾环）、旁支（贾芸贾蔷、舅爷（邢大舅和王仁）当家。这可能得算贾府败落的一个现象了。

贾蔷还想勾引宝玉，因为他们原来是同学。续书作者写了一大段贾芸的话，我们听听是怎么诌掉了下巴的话：贾芸说：“宝二爷那个人没运气的，不用惹他。那一年我给他说了一门子绝好的亲，父亲在外头做税官，家里开几个当铺，姑娘长得比仙女儿还好看。我巴巴儿地细细地写了一封书子给他，谁知他没造化——”说到这里，瞧了瞧左右无人，又说：“他心里早和咱们这个二婶娘好上了。你没听见说，还有一个林姑娘呢，弄得害了相思病死的，谁不知道。这也罢了，各自的姻缘罢咧。谁知他为这件事倒恼了我了，总不大理。他打量谁必是借谁的光儿呢。”

续书作者隔了三十二回，终于把贾芸给贾宝玉提亲那件荒唐无比的事，完全讲出来了，第八十五回“贾存周报升郎中任，薛文龙复惹放流刑”，躲躲闪闪地写贾芸给贾宝玉送了封信，贾宝玉看了很生气，贾芸嬉皮笑脸地追问贾宝玉看了那封信怎么想的？还说：老爷升了官，叔叔的亲事再成了，是双喜临门，暗示贾芸的信给贾宝玉提结婚对象了。贾宝玉居然还曾经脱口而出、没头没脑地要对林黛玉说这件事。贾芸到底给贾宝玉提了什么样的亲事，第八十五回一直故作神秘地不直接说，当然也不写贾芸那封信，因为后四十回也造不出像前八十回那样精彩的信来了。现在把这事说出来了，原来贾芸心中最美好的亲事，不过是姑娘的父亲做税官，家里有钱，开几个当铺，姑娘长得不错。贾芸吹嘘他给宝玉说了一门子绝好的亲，其实是贾芸冒冒失失、一厢情愿给贾宝玉送封信而已，根本到不了说亲的程度，何况贾芸既非长辈，又非世交，只是旁支一个依附贾府的贫寒子弟，他有什么资格给荣国府少爷说亲？至于贾芸说“他打量谁必是借谁的光儿呢”，更是把前八十回描写的那个贾芸完全颠覆了。曹雪芹写的那么生动的前八十回的贾芸。正是挖空心思千方百计跟贾宝玉套近乎，想借贾宝玉的光。千方百计挖空心思跟王熙凤套近乎，也终于借上了王熙凤的光。现在贾芸说“他打量谁必是借谁的光儿呢”，这不是胡说八道？

贾府正头香主的男人，贾宝玉一心出家，贾环一心胡闹，只有贾兰跟着母亲上紧攻书，作了文字送到学里请教代儒。李纨素来沉静，除了请王夫人的安，会会宝钗，余者一步不走，只看着贾兰攻书。荣府住人虽不少，各自过各自的，谁也不肯做谁的主。小说写：贾环、贾芸、贾蔷等愈闹得不像事，甚至偷典偷卖，不一而足。贾环更加宿娼滥赌，无所不为。续书作者又来了一番大而空的描写，“偷典偷卖”，偷了什么，典了什么，怎么偷的怎么卖的，没有一个细节描写，“宿娼滥赌”，怎么折腾的，像薛蟠跟芸儿那样的细节，同样一个也没有，似乎续书作者对这类败家子的生活细节也不太熟悉，只能对当初宁国府贾珍聚赌来个东施效颦，叫邢大舅再说些似曾相识的话，叫这帮混子胡诌几句唐诗做酒令，比如贾蔷说句“飞羽觞而醉月”，贾环说句“冷露无声湿桂花”，有什么象征意义？什么意义也没有，就连陪酒的，也不是当年薛蟠叫来的芸儿，芸儿唱曲能唱出自己的身世，自身的烦恼，自己的心酸，这个陪洒只是唱个“小姐小姐多丰彩”，邢大舅输了讲笑话，小说一写就是六百多字，连篇累牍，毫无意思。酒席上，邢大舅说他姐姐邢夫人不好，王仁说他妹妹王熙凤不好，都说得狠毒狠毒的。贾环趁着酒兴也说凤姐不好，贾芸想着凤姐待他不好，又想起巧姐儿见他就哭，也信嘴儿混说。两个陪酒的问起巧姐的年纪，长的模样，说起“现今有个外藩王爷要选一个妃子。若合了式，父母兄弟都跟了去。”王仁听了心动，琢磨卖外甥女。然后又是一番酒席上议论代替续书作者叙事，交待若干条线索：贾雨村因为贪酷被参；赖大的儿子赖尚荣做县官手也伸得长；妙玉被强盗抢走不从，给杀了。这帮败类聊完再大赌，赌到三更多天，里头乱嚷，四姑娘和珍大奶奶拌嘴，把头发都绞掉了，赶到邢夫人、王夫人那里磕了头，求容他做尼姑，若不容他，就死在眼前。两位太太没主意，叫请蔷大爷、芸二爷进去。奇怪不奇怪，贾府的四小姐是不是出家，竟然要由旁支的晚辈决定，这是哪朝哪代哪个家族哪个府的规矩？贾政不是已经继承了荣国公头衔，王夫人理论上不已经是贾母的继承人，贾母当年跺一脚，宁国府荣国府两府四角乱颤，像这样的威风王夫人一也没有？最后是尤氏见贾芸贾蔷不肯做主，又怕惜春寻死，自己硬做主张，说“这个不是索性我担了罢。说我做嫂子的容不下小姑子，逼他出了家了就完了。”

117回写贾赦病重，贾琏急忙离去，是为狠舅奸兄卖巧姐留地步。而贾赦病重不过虚晃一枪。贾芸和贾蔷成“恶子承家”，特别是贾芸能不能恶子承家？根本不可能，完全不符合曹雪芹原来的构思。前八十回写的贾芸比贾宝玉大好几岁，却乖巧地认贾宝玉为父亲，贾芸为求职与王熙凤巧妙周旋，为联络小红心思周密，他投贾宝玉少爷心性送白海棠，引起海棠诗社，贾芸是个非常懂人情、识时务的寒微子弟。按照曹雪芹的构思，而且有多条脂砚斋评语说明，在贾府败落后，已与小红成亲的贾芸非但没有对贾府落井下石，他还到狱神庙探望并帮助贾宝玉，跟他们一起或先后到狱神庙看望贾宝玉的还有当年被轰走的丫鬟茜雪，贾芸绝对不是贾府败落后做坏事的“恶子”，而是一个懂事明理的寒微子弟，是带有侠义色彩的好人。续书写贾芸想到凤姐待他不好，巧姐见贾芸就哭，与前八十回接不上。贾芸与前八十回的形象判若两人。

后四十回既然把贾芸的形象完全颠覆了，把他写成一个“恶子”，也就完全忽略了贾芸和小红在后部情节应该起的共同作用。在曹雪芹写成的后三十回中，王熙凤和贾宝玉蒙难时，是贾芸和小红这对夫妇共同帮助了他们。这在前八十回是有多处伏笔的。第二十六回回末有一则脂砚斋的总评，说到贾芸和小红因手帕缘而成为夫妇：“喜相逢，三生注定，遣手帕，月老红丝。”说明手帕成了贾芸和小红的月老红丝，促成了二人的好事，了却三生之愿。二十六回还有一条评语：“‘狱神庙’回有茜雪小红一大回文字，惜迷失无稿。”第二十七回有条评语：“凤姐用小红，可知晴雯埋没其人久矣，无怪有私心私情，且小红后有宝玉得大力处，此于千里外伏线也。”在前八十回，虽然王熙凤欣赏小红，把小红调到她的身边，但是小红到王熙凤的身边并没有得到重用，王熙凤的房中，平儿是通房大丫鬟，丰儿是大丫鬟，小红是二等丫鬟，直到第六十八回王熙凤带平儿、丰儿、周瑞家的到小花枝巷，小红没有出现，说明小红还不是王熙凤身边可以参与机密大事的丫鬟。小红的重要作用是在曹雪芹写的后三十回。红学家大多数认为，贾芸和小红在曹雪芹写的后三十回结为夫妇，当贾宝玉王熙凤遇难时，他们帮助了王熙凤和贾宝玉。贾芸因为承包王熙凤给的种树活，后来可能还承包了年下更大的活，贾芸聪明能干，善于经营，小红也很能干，又有她的娘家林之孝大管家的帮助，在贾府被抄没时，贾芸小红的家已经成了小康之家。贾宝玉和王熙凤蒙难被关在狱神庙时，小红和贾芸仗义探监。可以肯定的是，在曹雪芹笔下，贾芸绝对不是什么“恶子”，他反而是一个仗义勇为的人。同样的，贾蔷也不是什么“恶子”。贾蔷有闹学堂时调唆茗烟之事，虽然有和秦可卿的风流事，虽然有贾宝玉眼中所见龄官深情相爱之举，却没有为非做歹的前科，也不可能是贾府败落后的“恶子”。贾芸和贾蔷勾结王仁，还想勾引贾宝玉，与前八十回描写都接不上。贾府败落后，卖巧姐的最可能的“恶子”、“奸兄”是贾蓉，卖巧姐的也是贾蓉。然而续书已派贾蓉到苏州送林黛玉的灵柩，“恶子”遂落到最不合适的两个人贾芸和贾蔷头上。王仁与邢大舅聚集，他们与贾蔷行酒令，是对前八十回的拙劣模仿，邢大舅长篇大套说故事，不过拿“贾蔷”的名字开涮，纯属文字游戏，没什么深意。这些人在酒席上说贾雨村枷锁扛、外藩王爷娶妾、妙玉可能被杀，这是代替续书作者叙事，絮絮聒聒，说来说去，像这些人的车轱辘聚会，尽是些车轱辘话，当然亦算是为后文埋伏笔。

1909年《民吁（龥）日报》《红楼梦逸编》一百一十七回和现在流传的后四十回内容完全不同，它的回目是：“硬支持宝玉独承家，真胡闹庸奴私让产”，它写的是什么内容，听众朋友可能很好奇，我简单介绍一下，《红楼梦逸编》一百一十七回上半回这样写的：

贾琏接到贾赦家书，说是病势狠重，令他即日赶赴配所。贾琏想:如果不去，断无是理，要去时，老爷又回南去了，家里正没人，如何走得开?想来想去，只好让宝玉支持几天再说。贾琏见王夫人，把他父亲病重，他要去的话，一一回了，掏出小手巾擦眼泪。王夫人说：“你不能不去，但是家里正没多人，你再走开，叫谁管呢?要是珠儿在，又好了。”说着掉下泪来。贾琏赶紧回道:”侄儿有个胡涂想法，不知太太意思怎么样?宝兄弟的病现在是全好了，虽然他没管过家里事情，好在内内外外，各有各的责任，叫他督察督察，想来没什么不可以的，只怕太太舍不得叫他操心就是了。”王夫人道:“我到没什么舍不得，不过他是从小儿不但没经过这些事，连听也没听过，怎么样能管得下来呢?”贾琏说:“太太如果舍得，那到不妨，好在内里还有珠大嫂子帮着，宝兄弟不过单问外面的事，再说不得，要求太太操点心就是了。”说着就跪了下去，王夫人想了一想说:“你起来，这原是个没有法儿的事，且等我叫宝玉来，你也得同他商量下子。”王夫人向宝玉说了让他管家的事，宝玉听了，一声儿不言语出神。贾琏对他说:“好兄弟，你不要作难，这原是我的主意，纔求太太的。事体是并没有什么事，不过要你做个主纛儿。好在各事有各人专管，你常时查察他们就是了，我是万不能不去的。想想现在家里实在没旁的可靠的人，好兄弟，千万不要作难，好在上头还有太太呢!里面又有珠大嫂子帮着，这还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贾琏叫宝玉“做个主纛儿”“纛”是纛旗下指挥的意思。宝玉赶紧笑说道:“我并不是作难，我也知道没甚事，不过向来没经管过，我不能不心里筹划下儿。既太太已经许下了，我又如何敢辞呢?二哥尽放心去，我总把个家支持的好好儿的就是了。”贾琏招呼人，从明日起有事都到宝二爷的外书房请示。他连夜出城长行去了。

接着《红楼梦逸编》一百一十七回描写，贾宝玉认真管起家来，他用的人是：贾环、贾芸、贾蔷、茗烟、李贵，还有甄府来的包勇。宝玉开始管家表现得很精明，贾环却摸透了宝玉的脾气，表面上一切听宝玉的，一口一个“二哥”叫着，背地里却伙同邢大舅、王仁、贾芸、贾蔷吃里扒外、串出串进乱要钱。李贵茗烟更是胡做乱捣，只瞒着宝玉一个人。不久就闹出跟贾府土地相邻的韩家骗走贾府土地的事。这是报纸没登出来的下半回的内容。

贾琏建议在他外出时暂时由贾宝玉管家，这件事，有没有可能？我觉得有可能。因为贾宝玉已经成家，失玉得玉之后，他已经是个健康人，心智正常的人，在管家长兄外出的情况下，他应该承担家庭责任。贾琏外出，荣国府有已经成家的贾宝玉，王夫人怎么会把荣国府的大权交到旁支贾芸的手上，而不交到自己儿子的手上。所以，《红楼梦逸编》的一百一十七回写宝玉独承家，我认为有一定的可信性。而且对贾宝玉独承家的、他的才能的描写，相比于贾宝玉讲八股文、贾宝玉给巧姐讲女孝经，都把贾宝玉写得更加出彩。现行程高本百十七回的下半回目是欣聚党恶子独承家，但正文并没有“独承家”的描写，《红楼梦逸编》一百一十七回“硬支持宝玉独承家”，却和“独承家”的内容相符，我估计很可能“独承家”这三个字是续书作者原稿中所有的。程伟元高鹗为了突出贾芸等的劣迹，对这一回做了彻头彻尾的篡改，或者干脆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