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答疑（下）】霍布斯的“自然状态”如何反映现实问题？

还有的朋友问彼岸世界和现实世界的问题。在我们的哲学课里面，我主要和大家分享的是西方哲学，无论是柏拉图的两个世界理论，还是后来的一神论，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都遇上了一个彼岸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分异。现实世界很大的程度上要依赖于彼岸世界的存在，这样一种思维方式是很西方的。看到我们中国，我们更强调的是什么呢？我们通常更强调天人合一，物我相望，并不区分人和一个目标的对象。

那么西方的这样一种二元的分化，它既有张力也有动力。比如说灵知主义，有一个伟大的哲学家，20世纪的叫沃格林，他说现代性或我们现代社会就是灵知主义的一场运动，他说什么意思呢？灵知主义是基督教早期的一个教派，他们认为人本身是有一些神所赋予的神圣性的，人通过获得一些洞见，可以摆脱城市的这样一个堕落的世界，就像一个好的灵魂摆脱肉体的束缚一样。

而这样一种动力为什么说是现代性的本质？是因为在现代性之中人成了一个主体，人就希望能够把神的面向内化到自身之中。简单的说在地上建立一个天国。为了这一目标，人付出了无数的努力，并且人把自己变得像神一样，不知道你是否看过前几年斯皮尔伯格的一部非常好看的电影，叫头号玩家，这部电影就把彼岸世界和现实世界的关系非常好的表现了出来。在这部电影里面有一个虚拟现实的世界，它的设计者哈利迪，哈利迪是一个在现实世界中无法生活的人，他说他不知道和现实的人如何打交道，他很恐惧，他一生都在恐惧之中生活，而唯一能让他感受到快乐的是小的时候玩的电子游戏。所以他后来为自己创造了一个虚拟现实的世界，叫做绿洲，并且他把绿洲开放，让全世界的玩家都能加入进来，每一个现实中的人都能在虚拟现实中有自己的一个角色，并且过完全另外的生活。

但是对于哈利迪来说，他的这样一种逃避并没有解决他的疑难。因为在绿洲世界里边，他的角色是先知、是上帝，毕竟他创造了这个世界，在现实世界中孤独的哈利迪，在虚拟世界里边更加的孤独，并且在虚拟现实世界里面，人类所有的恶仍然存在。

而影片的最后斯皮尔伯格把方案或者是解药放在了玩游戏本身，当我们为了寻找玩游戏的快乐而构建了一个世界，那个世界看起来像一个乌托邦，像一个彼岸世界一样完美，但是殊不知在那个世界里面，你又开始关心世界的游戏规则，那个世界里面的名利，而更加彻底地远离了你玩游戏的快乐。

当哈利迪最后把游戏交给他选定的小男孩主人公韦德之后，哈利迪说，谢谢你玩我的游戏，因为玩本身其实就是最重要的意义。这部影片其实就是对彼岸世界和现实世界关系的一个现代解答。人其实活在现实与彼岸的张力之中，最重要的是要过好当下，将每一个瞬间神圣化，将玩游戏本身playing一个动名词形式神圣化。

最后一个问题是关于政治的，有朋友问说霍布斯的自然状态其实只不过是一个思想实验，所谓的思想实验就是说它并非真实的，那么一个假的思想实验，又有什么重要性，它怎么能反映人类的现实呢？

这个问题是非常好的一个问题，也关系到所有的政治哲学或者政治理论的基础，这项实验肯定不是现实的。

当然霍布斯说在国际世界里边，它的自然状态就是现实的，撇去这个不论，我们说其实政治理论的基础是，通过思想实验在追问关于政治社会的一些根本性的问题。以霍布斯的理论为例，他的自然状态学说其实解决了现代政治和国家的数个根本性的问题。

这里我只列举几个，第一个是个人，什么意思？现代国家是建立在每一个个人的基础之上的，你听起来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什么时候的国家不是由个人组成的，我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是说现代主权国家的基础是个人，在人类社会上很多时候并不是这样的。比如说你是一个神权国家，你觉得你的统治的合法性来自于上帝或者上帝把钥匙传给了圣彼得，圣彼得又慢慢的传给后面的家伙。从那个时候人们会觉得权利是来自于神的，而不是来自于个人。

还有的时候，人们会认为权力或者统治权是来自于一个又一个的集团的。比如说在封建社会，我说的是西欧封建社会，国王并不能够和个人直接打交道，他和他分封的贵族有关系，贵族又和他手下的分封的骑士有关系，但是国王不能够越级，和一个领主保护之下的人有直接的关系，而在现代社会一切的中介都没有了，神也没有了。国家和每一个人直接发生了关联，这个才是霍布斯自然状态学说，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核心要义。正是因为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谁也不可能凭借自然力量形成一个主导性的统治状态，所以人们才不得不制定一个契约进入国家，来保障大家的安全。

所以自然状态学说，人与人是狼，一切人对一切人的战争，它并不是描述一种现实，它是在描述现代国家的合法性，那就是要保护每一个臣民的安全。你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我要问你，国家的目的或者国家的职能是什么？我们可能有很多选项，比如说保障每一个人的安全，再有让每一个人过上他们统治者认为的好的生活，或者再追高一些，让每一个人成为一个有道德的人，或者再高一些，让每一个人成为圣人，你觉得国家的目标应该设定在哪个层面上呢？

在古希腊的城邦，统治最大的目标是要把每一个人培养成好人，培养成有德性的人。在现代国家里面，国家会说，不，我只要保证每一个人的安全，至于你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那是社会领域的事情，国家的公共权力并不干涉，只要你不触犯法律，你怎么干都行。这时候你会发现，原来国家是有边界的，在人类不同的时段对统治的理解和期许也是不一样的。所以，像霍布斯或者柏拉图，以及其他的政治哲学家，他们会有很多的思想实验，那些思想实验未必符合历史的事实，但是他们是通过思想实验来回到作为政治的一些根本性的议题上面，只要人还形成共同体，在一起生活，这些问题你总是要面对。这就是我对哲学板块的回应。

感谢大家对哲学、对人文通识100讲的喜爱，就像李筠老师在结束语中说的那样，人文通识100讲，可能不会给你指明确定的方向，更不能帮你练就无敌的本事。但是我们希望它能在你灵魂迷茫的时候，给你一剂有营养的选择和指引，让你继续把自己当成一颗种子，好好培育下去。我们这门课以及我们提到的那些哲学家，其实都是你的拐杖，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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