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第四讲】哲学不死，科学并不代表终极

各位听友，欢迎来到庄子外篇秋水的第四讲。

故事讲到这里，河伯又提出了一个有趣的问题。这个问题是完全哲学化的，但可能又是每个人都曾经想过的。那就是，人们都在说至大无外，至小无内，真的如此吗？

古希腊人认为，这个世界的最小单元是原子，原子是不可分的，大概就相当于我们古人说的至小无内。现代物理学假说，宇宙是在一次大爆炸中自我产生出来的，这次大爆炸的范围拓展到哪里，时空也就延伸到哪里，所以，尽管宇宙是有一定的尺度的，但是所谓宇宙之外、时空之外，却又是难以想象的。这个大概相当于我们古人的至大无外的观念。                 

北海神不同意这些说法，他说，至小与至大，实际上是超出了人的认知边界的事情。人不应该用自己常规的大小加以无穷尽的推理，去想象更大更大，或者想象更小更小。比如，战国时名家的一个著名的问题，一段木条，每天把它分成两段，这样无穷尽的分下去，究竟有没有一天再也不可分了？

按照北海神的看法，这是个伪问题，人的观察能力是有适用范围的，一旦到达一定的分辨率，再往下就模糊一片，纯属猜测了。这就好像一个相机的微距能力再好，它的镜头和像素都是有极限的，因此，相机不可能无限度地放大影像，我们也不可能无限度地观察这个世界。

这就好像今天的物理学证明了，宏观世界与微观世界的规律是不同的，微观世界的粒子，是不会固定在一个点上，或者说，它们本身就不是一个固定的点。拿着宏观世界的方位感、实在感去套微观世界，完全就是南辕北辙。

一时兴起，说得多了一点，下面就请大家进入课堂，我们一起学习。

原文

河伯曰：“世之议者皆曰：‘至精无形，至大不可围。’是信情乎？”

北海若曰：“夫自细视大者不尽，自大视细者不明；故异便，此势之有也。夫精，小之微也；垺póu，大之殷也。夫精粗者，期于有形者也；无形者，数之所不能分也；不可围者，数之所不能穷也。可以言论者，物之粗也；可以致意者，物之精也。言之所不能论，意之所不能察致者，不期精粗焉。

解读

河伯曰：世之议者皆曰，至精无形，至大不可围。是信情乎？

河伯还是不明白，那这个至大至小这个到底有没有？事实上很多人都在议论这个事儿，说至精无形至大不可围。世界上很多论者、很多理论家、很多搞哲学的都在说：至精，最小最小的那个组成，无形的不能用形状来描绘；至大不可围，最大最大的那个无穷大，不能用我们的方位感去框定它。

这个是真实情况吗？河伯其实这会儿有点开窍，他就想，至精至大怎么会被用大小来框定呢？河伯其实已经有了一些想法。

北海神就回答他：

夫自细视大者不尽，自大视细者不明；故异便，此势之有也。

你要知道，仅仅单说大小的问题，你从我们人这种小小的状态，去观察宇宙之大，你是看不到尽头的。那如果说有一个神明，他从宇宙之大来观我们的小小星球，他也是看不清楚的。

就好像说，假设一个原子它内部就是一个宇宙，我们人类是这个宇宙之外的庞然大物，我们真的去观察小小的原子的时候，我们其实也是观不清楚的。再一次说明大小之间是说不清的，价值上不太好衡量谁大谁小。故异便，就是大家有各种各样的想法。便通辩论的辩。

正因为这样，所以有人从小的方向说大，有人从大的方向说小，怎么着都得不到统一的意见。此势之有也，这件事儿势必如此。

“夫精，小之微也；垺póu，大之殷也。夫精粗者，期于有形者也；无形者，数之所不能分也；不可围者，数之所不能穷也。”

海神讲，你要知道：那种所谓的精微，所谓的那种宇宙间最基本的存在，他是小中之小；所谓垺，就是那个至大，宇宙中至大至大的，甚至大过宇宙的，那是大中之大。它不能用常规的大小概念来说了。就像我们刚才说我们看宇宙之外，你怎么可能呢？假设我们生活在一个原子当中，你怎么能够看清楚在原子之外的庞然大物呢？换句话说我们来看分子，我们是庞然大物，我们又怎么能够看清楚这个分子里面，可能某一个量子上头附着的小生命，他们的喜乐哀愁呢？

所以说，所谓精和粗，所谓这种看不清楚的和看得清楚的——粗就是能看得清楚的，精就是看不清楚的，这样一个概念的分野，其实是人类自己的一个幻想，是局限于有形的——你说它无形也局限于你有形，因为你是从有形世界去推理这件事的。

而真正的无形是无法想象的，“数之所不能分也”。并不是说你小小小更小更小，最后就能推出精微，它不是个数理概念，它可能跟你根本不是一回事了，已经完全不是一个层面的存在了。就好像说元气，你能给它记住几升元气几颗元气吗？它已经不在你的有形世界的认知方式当中了，你没有认知工具可以认识他。

“不可围者，数之所不能穷也。”

至大至大之外，那宇宙，假设宇宙是一个泡泡，我们现在在泡泡当中，我们怎么去看外头，说泡泡外头是什么样？他已经也超过了我们的认知层面了，我们没有计算工具可以去计算这个事儿。

所以“至精无形至大不可围”，“其小无内其大无外”，这个是人类的幻想。自以为通过哲学的幻想，就能够明白这个世界的真相吗？

“可以言论者，物之粗也；可以致意者，物之精也。言之所不能论，意之所不能察致者，不期精粗焉。”

紧接着海神讲：“可以言论者，物之粗也，可以致意者，物之精也。”可以拿出来说的，都是万物当中那个最粗大的最容易看见的东西；可以思考的就是万物当中那个小的。前文不是说至精无形吗？最小最小的精庄子已经否定了，最小最小是一种想象，他跟我们的小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言之所不能论，意之所不能察致者，不期精粗焉。”说话描绘不了的那个东西，说不到那儿，想象都想象不到那儿，它并不局限于精和粗，不是我们这个认知工具范畴之内的事儿，不是大小多少，能够说清楚的事儿。

我可以坦白的说，我被庄子感动了，我可以坦白的讲，庄子确实有超脱于老子的那个范畴的思想。大家不要认为说自己读了一点道德经，然后用道德经框所有东西，如果道德经能框住所有东西，你学的就不是道了。我看见有一些同学骄傲的不行，想要对道德经和庄子一言以蔽之，你哪有那能耐啊？

以上是庄子秋水第四讲的原文解读。

关于这个宇宙存在方式，我们可能觉得很确定，就是当下的东边往东边延伸，当下的西边向西边延伸，一直到无穷远处。某种意义上，我们就是把自己所处的时空机械地放大了去想象宇宙之大。

科学家们其实有很多不同的假说，宇宙大爆炸论还只是其中的一种。宇宙大爆炸论本身又有好几种假说，比如有认为宇宙就是爆炸一次就不断走向冷寂，就歇菜的，也有认为宇宙是爆炸出来又坍缩回去，然后再爆炸出来再坍缩回去不断轮回的。当然也会有人认为宇宙的大小就是不断涨落的。

在宇宙大爆炸论之外，还有多个宇宙、平行宇宙，宇宙弦论各种各样的假说，有些假说是非常哲学化的，比如认为宇宙的大和小可能是相互嵌套的，就像古印度的牟尼珠网的的设想，每一个宝珠都映照出其他的所有的宝珠，宇宙与宇宙之间，甚至宇宙与粒子之间是一种相互映照、相互涉入的全息关系。

小与大的设想，就举出这么多吧，这也算是一种开眼界，可以让我们免得陷入某种一刀切的终极观念之中。各位听友对此有什么看法，可以在评论区留言，或者加微ddj186186，联系我的助教，加入答疑群一起讨论。

感谢各位的聆听，我们下一讲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