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红楼梦后四十回

第一讲  红楼梦后四十回

喜马拉雅的听众，大家好，欢迎听马瑞芳品读红楼梦续，后四十回。

喜马拉雅马瑞芳品读红楼梦的内容是《红楼梦》前八十回，听众超过三十万人，已经播放四千万次，很多听众从2017年就要求把《红楼梦》全书讲完。这几年我先后在喜马拉雅品读《聊斋志异》《金瓶梅》《西游记》，都得到听众朋友热情支持，时隔四年，终于有时间讲《红楼梦》后四十回，完成广大听众的愿望，也是我自己的宿愿。

曹雪芹千古文章未尽才，他生前写完了盖世奇书《红楼梦》，共一百一十回。但是后三十回湮没在历史烟云中，没有传下来，成了中华文明史很难解开的谜，成了红学家和广大红迷心中永远的痛。曹雪芹在世的时候，《红楼梦》前八十回已经以《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的名字传出多种抄本，曹雪芹去世二十多年后乾隆五十六年（1791），程伟元（约1745-1819）用木版活字印刷出版一百二十回《红楼梦》，由萃文书屋发行。根据程伟元介绍，他是因为当时流传的《红楼梦》殊非全本，就竭力搜罗，自藏书家甚至故纸堆中无不留心，经过几年努力，搜集到二十多卷，后来又从鼓担上买到十几卷，和友人高鹗（1763-1815）“细加厘剔，截长补短，抄成全部。”程伟元的活字印刷本《红楼梦》出版后，大受欢迎，占据了《红楼梦》流传领域主导地位。随后出现多种增评重刊本《红楼梦》，比如乾隆末年（1795年或稍后）《新镌全部绣像红楼梦》东观阁刊本、嘉庆十六年（1811）《新增批评绣像红楼梦》东观阁重刊本、道光十二年（1832）的护花主人评本、道光三十年（1850）张新之的妙复轩评本石头记、咸丰十年（1860）姚燮评点本、光绪年间王希廉评本等等。冯其庸先生重校《八家评批红楼梦》对点评家综合性成果做了比较全面的收集。红学早在晚清已经成为热门的学问，“开谈不说《红楼梦》，读遍经书也枉然”。

程伟元一百二十回《红楼梦》问世后，就有了前八十回和后四十回优劣问题的讨论。最早对后四十回提出批评的是裕瑞（1771-1838）。裕瑞从文字和情节角度对前八十回和后四十回做比较，说：“此四十回，全以前八十回中人名事务、苟且敷衍，若草草看去，颇似一色笔墨，细考其用意不佳，多杀风景之处，故知雪芹万不出此下下也。”这段话的关键词，后四十回是对前八十回苟且敷衍，相比曹雪芹为下下。裕瑞是什么人？努尔哈赤第十五子多铎的五世孙，他的舅舅辈富察明义、明仁、明瑞、明琳都曾经和曹雪芹有过直接或间接的交往，特别是富察明义读过《红楼梦》早期抄本，写过题红楼梦绝句二十首，对研究红楼梦有相当重要的价值。裕瑞反映的是熟悉曹雪芹身世和前八十回的同时代知情人对后四十回不欣赏、不认可、不以为然的态度。

现代文学两位完全不同的大家对红楼梦后四十回完全否定。

鲁迅先生说：赫克尔说过，人和人之差，有时比类人猿和原人之差还远。我们将《红楼梦》的续作者和原作者一比较，就会承认这话大概是确实的。

张爱玲对《红楼梦》后四十回的评价是：狗尾续貂成了附骨之疽；断臂维那斯装了义肢。

鲁迅先生和张爱玲的说法都有点儿尖刻但生动深刻：

鲁迅先生把《红楼梦》原作者和续作者在创作水平上的差别看成是人和动物的区别；

张爱玲认为红楼梦续作和原作不仅不在同一水平线上，是狗尾续貂，而且续作成了丰满血肉之躯上没有生命特征的木头或铁做的义肢，是躯体上的毒疮而且烂到骨头上。张爱玲说的“附骨之疽”，不仅指她不满意后四十回，还指程伟元、高鹗对前八十回的擅改。

绝大多数红学家认为后四十回是平庸之作，除了黛玉之死个别篇章描写比较感人之外，绝大部分章节只能算才子佳人小说的二三流作品。所谓平庸，不仅指语言枯燥缺乏美感，没法跟曹雪芹诗情画意的文字相比，最主要还是思想意蕴低下、人物形象扭曲、一味追求戏剧性而失真、和曹雪芹原有构思没有一处是吻合的。

但也有的评论者，比如妙复轩评《红楼梦》的作者张新之认为前八十回和后四十回都是曹雪芹写的，有的当代作家，比如著名小说家白先勇先生，认为不仅后四十回写得好，而且程高本在前八十回对曹雪芹原作的修改文字，也比曹雪芹要高明。

那么，后四十回功在哪里，过在何处？程伟元、高鹗的后四十回既然一直跟曹雪芹前八十回作为世界名著《红楼梦》整体存在，认真剖析和认识后四十回，就特别重要。我在讲座中会根据曹雪芹前八十回的预示和暗示、脂砚斋等早期点评家提供的后三十回内容线索，跟听众朋友探讨，后四十回功在什么地方，过在什么地方，尽力复原曹雪芹红楼梦八十回后的原有构思。通过解读后四十回，进一步认识曹雪芹的伟大，认识《红楼梦》这部奇书。

对《红楼梦》后四十回，普通读者包括一些当代作家和红学家有不同的立场和感受。有个很奇怪的现象，虽然红学家一直批评后四十回，甚至采取不屑一顾的态度，但是从来没有一位专家，具体细致地把后四十回一回一回、一段一段分析一下，仔细看看到底哪些地方写得好，哪些地方写得不够好，哪些地方写得相当差，跟前八十回对比，它差在什么地方，而曹雪芹原来是怎么构思的。我既是读《红楼梦》七十多年的读者，又是研究六十年《红楼梦》的所谓学院派红学家，有双重立场，双重眼光，因为热爱《红楼梦》，我特别希望像我当年当小红迷时的青年朋友能读懂全本《红楼梦》。1960年我进入山东大学中文系读书的五年中，程伟元高鹗百二十回本，一直是我的枕边书，1964年我写出平生第一篇论文《妙玉的悲剧》，当年我给黛玉之死感动得不知流了多少眼泪，现在重读，仍然受到感动，我在思考为什么红学家如此不待见后四十回，它怎么就是能跟曹雪芹的前八十回成为完壁广泛流传？研究者有责任细致地认真地研究这个现象。尤其是《红楼梦》已经是高中生整本书学习的内容，更应该叫孩子们知道后四十回的功过，所以我下决心以将近八十岁的年龄，做个全网独一份的后四十回讲座，我要顾及红迷读者和红学研究者双重立场，一回一回解读后四十回，一段一段地细读、分析、和前八十回对比，认识《红楼梦》的全貎。这是我的初衷，是不是能做到或者大体做到，哪些地方做得不足？请广大红迷朋友提意见提建议，让我们众擎群举，讲好中国故事，读好世界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