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976【公元348-349年】冠军大将军姚弋仲竟敢当面责备后赵帝国天王石虎

柏杨版资治通鉴文稿 

4前燕王国（首都龙城【辽宁省朝阳市】）国王（一任文明帝）慕容皝患病，召见世子慕容儁，吩咐后事说：“而今中原还没有平定，正需要贤能俊杰帮助，共同经营这个世界。你老弟慕容恪智勇双全，才干足可以担当重任，你要倚靠他，完成我的志愿。”又说：“阳骛品格高尚，行为廉洁，而又忠贞干练，可以托付给他大事，你要善待他。”九月十七日，慕容皝逝世（年五十二岁）。

5后赵帝国天王石虎考虑选立合法继承人，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张举说：“燕公石斌，有战斗谋略；彭城公石遵，有文采品德；只看陛下选择哪一位？”石虎说：“你的话引起我的灵感。”戎昭将军张豺说：“燕公（石斌）娘亲出身贫贱，而他自己又犯有过失（要杀张贺度，参考三四○年十月）。彭城公（石遵）娘亲，从前太子石邃事件，同时被罢黜（石邃、石遵，都是郑樱桃所生。罢黜事，参考三三七年六月）。而今，再封他们当太子，恐怕心里不能抹去余恨，陛下应该谨慎考虑。”

最初，石虎攻破上邽（甘肃省天水市。参考三二九年九月），张豺俘虏汉赵帝国末任帝（五任）刘曜最小的女儿安定公主，美丽非凡，遂献给石虎，石虎收作小老婆（昭仪），十分宠爱，生下儿子石世，封齐公。张豺看出，石虎年老而又有病，遂打算拥立石世当合法继承人，希望刘女士因之当皇太后，自己就可以辅政——掌握政权。算盘决定之后，遂向石虎建议说：“陛下立了两次太子，因为他们的亲娘都是贫贱的娼妓戏子出身，所以灾祸层出不穷。而今，应该物色娘亲出身高贵的皇子。”石虎说：“不要多说，我知道太子在哪里了。”

于是，当下一次在东堂举行高官会议时，石虎说：“我打算用纯灰三斛，自己洗清肠肚（北中国农村贫苦，无钱购买肥皂，遂燃烧麦秸成灰，用水过滤，使用滤过的水洗衣服，比用肥皂的效果还好），为什么专生罪恶之子？年过二十，就要谋杀老爹。现在石世才十岁，等他二十岁时，我已老了。”遂跟张举、李农定议，命三公及部长级官员上疏请求指定石世当太子。农林部长（大司农）曹莫不肯签名，石虎派张豺问他缘故，曹莫叩头说：“一个国家的政权是贵重宝物，不应该托付给儿童，所以不敢签名。”石虎说：“曹莫真是忠臣，然而不了解我的内心；张举、李农知道我的苦衷，可教他们前去说服。”遂封石世当太子，擢升刘昭仪当皇后。

6冬季，十一月二十六日，前燕王国把前王慕容皝安葬。世子慕容儁（本年三十岁）登基（二任景昭帝），大赦全国，派使节前往晋帝国首都建康报告丧讯，命老弟慕容交当左贤王，左秘书长（左长史）阳骛当宫廷禁卫官司令（郎中令）。

7十二月，晋帝国擢升左特级国务官（左光禄大夫）、兼宰相（领司徒）、主管政府机要（录尚书事）蔡谟当高级咨询官（侍中）、宰相（司徒）。蔡谟上疏坚决辞让，对亲友说：“我要是当宰相，将被后代嘲笑，在大义上不敢接受。”

三四九年.己酉

1春季，正月四日，晋帝国（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大赦。

2后赵帝国（首都邺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天王（三任武帝）石虎（本年五十五岁）正式登基，坐上皇帝宝座，大赦，改年号太宁（之前是建武十五年，之后是太宁元年）。皇子原封公爵的，一律晋升王爵。

故东宫（太子宫）卫士高力军团一万余人放逐凉州（参考去年【三四八年】八月），走到雍城（陕西省凤翔县），得到石虎登基大赦令不包括他们在内的消息，而且石虎还下诏给雍州（陕西省中部）州长（刺史）张茂，命张茂迅速押送他们西行。张茂把他们仍保留的战马全部没收，教他们徒步推着小车（鹿车），车上载运政府粮秣，推到放逐所在。高力军团司令定阳（陕西省延安市东南）人梁犊乘着大家怒火中烧，阴谋武装反抗，重返东方，部众听到消息，高兴得跳跃狂呼。梁犊遂自称晋帝国征东大将军，率领部众攻陷下辨（武都郡郡政府所在县·甘肃省成县）。后赵帝国安西将军刘宁从安定郡（甘肃省镇原县东南曙光乡）出军阻拦，被梁犊击败。高力军团士卒力大如牛，而又精于射箭，一人的战斗力可以抵挡十余人，虽然没有铠甲武器，可是抢夺民间的斧头，绑在一丈长的木棍上，交战时左右挥舞，好像神灵下世，被攻击的阵地，无不崩溃，政府的驻防士卒纷纷投入他们行列。于是，一连攻陷郡县、城池，诛杀州长、郡长、县长，长驱直入，向东方挺进。到了长安（雍州州政府所在县·陕西省西安市），部众已滚雪球般扩大到十万。乐平王石苞（时驻长安）出动所有精锐部队抵御，刚一接触，即行溃败。梁犊遂向东穿过潼关（陕西省潼关县），直指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后赵帝石虎任命最高监察长（司空）李农当总司令官（大都督）、代理最高统帅（行大将军事），率领卫军将军张贺度等步骑兵混合兵团十万人，南下讨伐，在新安（河南省渑池县）会战，李农等大败。再在洛阳会战，李农等又大败，退守成皋（河南省荥阳市西北汜水镇）。

梁犊继续向东进击，掠夺荥阳（河南省荥阳市）、陈留（河南省开封市东）各郡。石虎大为恐惧，命燕王石斌当总司令官兼全国各军区总司令官（督中外诸军事），统御冠军大将军姚弋仲（时驻滠头【河北省枣强县东北】）、车骑将军蒲洪（时驻枋头【河南省淇县东南淇门渡】）等，讨伐梁犊。姚弋仲率他的部众八千余人，从根据地滠头抵达首都邺城，要求面见石虎。石虎病已沉重，不能马上接见，只把姚弋仲领到中央禁军总监部（领军省），送上石虎平常所用的御膳。姚弋仲大怒拒绝，说：“主上教我来攻击盗贼，应该当面指示方略，我难道是为了吃这顿饭才来？而且，主上不见我，我怎么知道他是存是亡？”石虎不得已，勉强接见。姚弋仲责备石虎说：“是不是儿子死了，心里愁苦？不然，怎么害起来病？儿子小时候不挑选善良的人教导他，才终于使他成为叛逆。既然成为叛逆，把他诛杀，也就算了，又何必愁苦？而且，你长期患病，所立的继承人（石世）年龄太小。你如果不能痊愈，我保证天下立刻大乱，应该担心的是这件事，不是梁犊。梁犊那群人不过穷困已极，想回自己家乡，聚在一起当强盗，所经过的地方，残酷凶暴，这种行径，怎么能够抵达家门（首都邺城）？我这个老羌（姚弋仲是羌人）替你一战解决。”姚弋仲性情耿直，不管对方贫富贵贱，一律称“你”，石虎也不责备（石虎猜忌凶暴，而竟能容忍姚弋仲的耿直，固然是姚弋仲情切理足，忠心不贰；也因为姚弋仲拥有强大善战的羌族部众）。石虎当时就加授姚弋仲“使持节”（一级权力）、征西大将军，赏赐一匹全副武装的战马。姚弋仲身披铠甲，就在大庭跨上马背，对石虎说：“你看我老羌能不能破贼！”扬鞭打马，飞奔而出，不再辞行。遂跟石斌等在荥阳郡阻截梁犊，大破高力军团，斩梁犊，班师。分别派军追击梁犊余党，全部消灭。石虎命姚弋仲上殿时不解佩剑，不脱鞋子，入朝时不必碎步慢跑（剑履上殿，入朝不趋），封西平郡公。另行擢升蒲洪当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宰相级）、雍秦军区司令长官（都督雍秦州诸军事）、雍州州长，封略阳郡公。

始平郡（陕西省兴平市）人马勖聚众起兵，自称将军，乐平王石苞出军讨伐，消灭马勖，屠杀三千余家。

资治通鉴原文 

燕王皝有疾，召世子俊属之曰：“今中原未平，方资贤杰以经世务。恪智勇兼济，才堪任重，汝其委之，以成吾志！”又曰：“阳士秋士行高洁，忠干贞固，可托大事，汝善待之！”九月，丙申，薨。

赵王虎议立太子，太尉张举曰：“燕公斌有武略，彭城公遵有文德，惟陛下所择。”虎曰：“卿言正起吾意。”戎昭将军张豺曰：“燕公母贱，又尝有过；彭城公母前以太子事废，今立之，臣恐不能无微恨。陛下宜审思之。”初，虎之拔上邽也，张豺获前赵主曜幼女安定公主，有殊色，纳于虎，虎嬖之，生齐公世。豺以虎老病，欲立世为嗣，冀刘氏为太后，己得辅政，乃说虎曰：“陛下再立太子，其母皆出于倡贱，故祸乱相寻；今宜择母贵子孝者立之。”虎曰：“卿勿言，吾知太子处矣。”虎再与群臣议于东堂。虎曰：“吾欲以纯灰三斛自涤其肠，何为专生恶子，年逾二十辄欲杀父！今世方十岁，比其二十，吾已老矣。”乃与张举、李农定议，令公卿上书请立世为太子。大司农曹莫不肯署名，虎使张豺问其故，莫顿首曰：“天下重器，不宜立少，故不敢署。”虎曰：“莫，忠臣也，然未达朕意；张举、李农知朕意矣，可令谕之。”遂立世为太子，以刘昭仪为后。

冬，十一月，甲辰，葬燕文明王。世子俊即位，赦境内，遣使诣建康告丧。以弟交为左贤王，左长史阳骛郎中令。

十二月，以左光禄大夫、领司徒、录尚书事蔡谟为侍中、司徒。谟上疏固让，谓所亲曰：“我若为司徒，将为后代所晒，义不敢拜也。”

孝宗穆皇帝上之下永和五年（己酉，公元三四九年）

春，正月，辛未朔，大赦。

赵王虎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太宁，诸子皆进爵为王。故东宫高力等万馀人谪戍凉州，行达雍城，既不在赦例，又敕雍州剌史张茂送之，茂皆夺其马，使之步推鹿车，致粮戍所。高力督定阳梁犊因众心之怨，谋作乱东归，众闻之，皆踊抃大呼。犊乃自称晋征东大将军，帅众攻拔下辨；安西将军刘宁自安定击之，为犊所败。高力皆多力善射，一当十馀人，虽无兵甲，掠民斧，施一丈柯，攻战若神，所向崩溃；戍卒皆随之，攻陷郡县，杀长吏、二千石，长驱而东，比至长安，众已十万。乐平王苞尽锐拒之，一战而败。犊遂东出潼关，进趣洛阳。赵主虎以李农为大都督、行大将军事，统卫军将军张贺度等步骑十万讨之，战于新安，农等大败；战于洛阳，又败，退壁成皋。

犊遂东掠荥阳、陈留诸郡，虎大惧，以燕王斌为大都督，督中外诸军事，统冠军大将军姚弋仲、车骑将军蒲洪等讨之。弋仲将其众八千馀人至鄴，求见虎。虎病，未之见，引入领军省，赐以己所御食。弋仲怒，不食，曰：“主上召我来击贼，当面见授方略，我岂为食来邪！且主上不见我，我何以知其存亡邪？”虎力疾见之，弋仲让虎曰：“儿死，愁邪？何为而病？儿幼时不择善人教之，使至于为逆；既为逆而诛之，又何愁焉！且汝久病，所立儿幼，汝若不愈，天下必乱。当先忧此，勿忧贼也！犊等穷困思归，相聚为盗，所过残暴，何所能至！老羌为汝一举了之！”弋仲情狷直，人无贵贱皆“汝”之，虎亦不之责，于坐授使持节、侍中、征西大将军赐以铠马。弋仲曰：“汝看老羌堪破贼否？”乃被铠跨马于庭中，因策马南驰，不辞而出。遂与斌等击犊于荥阳，大破之，斩犊首而还，讨其馀党，尽灭之。虎命弋仲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进封西平郡公；蒲洪为侍中、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雍、秦州诸军事、雍州剌史，进封略阳郡公。

始平人为勖聚兵自称将军，赵乐平王苞讨灭之，诛三千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