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物和遗传学上,确定DNA才是真正的遗传物质和载体,经历了一波三折的戏剧性。人们孜孜以求几十年没有找到比染色体更小的遗传物质,却被一个看似不相关的病菌实验揭开了面纱。更
意思的是,在这个实验之后16年内,仍然无人领悟到这个实验已经接近了遗传的真相。在将近一代生物学家中,大家谈论到这个实验时,所谈所议的都是“转化”,而不是遗传。
我们先来看一眼造成生物史上意外发现的这个病菌。
肺炎链球菌是一种重要的人类病因,在19世纪已被发现能引致肺炎。
科学家发现,肺炎链球菌有两种形态:表面光滑型和表面粗糙型。
光滑型的菌株产生荚膜,好像是穿上了一件软猬甲,可以躲过人类的防疫系统,在人体内导致肺炎。如果注射到小白鼠体中,会导致败血症,并使小白鼠患病死亡——病菌有没有杀伤力居然也看
值!
而粗糙型的菌株不产生荚膜,会被寄主的防疫系统消灭,在人或动物体内不会导致病害——真是郁闷啊,长得粗糙连病菌都当不好。
1928年,英国的细菌学家格里菲斯做了一个有趣的实验。
他抓来了四批小白鼠。
第一批小白鼠,给它们注射粗糙型的肺炎链球菌,小白鼠安然无恙。
第二批小白鼠,给它们注射光滑型的肺炎链球菌,小白鼠一命呜呼。
第三批小白鼠,给它们注射被高温杀菌处理的光滑型肺炎链球菌,小白鼠安然无恙。
第四批小白鼠,给它们注射一种混合液,里面有粗糙型的肺炎链球菌,有被高温杀死的光滑型肺炎链球菌。这两种菌本来都是无害的。你猜结果怎么样?它们混合在一起应该也是无害的吧?
想到小白鼠死了!无害相加成有害了。
格里菲斯认为,光滑型菌体虽然死了,却遗留下来一种物质,引起粗糙型菌转化,产生光滑型菌。光滑型菌体遗留下来的是那件“软猬甲”——荚膜,粗糙型菌因为穿起了“软猬甲”,所以能够转化
产生光滑型菌。
那么,这种引起转化的物质是什么呢?格里菲斯对此并未做出回答。
格里菲斯的实验消息,传到美国。
当时在肺炎链球菌方面的权威专家是洛克菲勒研究所的艾弗里,他曾研制出抗肺炎链球菌的免疫血清。艾弗里一开始认为,肯定是格里菲斯的实验操作有误,混进了杂质。后来,实验室的研究
员重复了实验,他才相信格里菲斯是正确的。
1944年,艾弗里、麦克利奥特、麦克卡迪等人在格里菲斯工作的基础上,对转化的本质进行了深入的研究,他们把实验环境从老鼠体内换到了体外的培养皿中。只有在体外进行的实验,才可能
计更好更精确的对照组。
那么,为什么艾弗里过了16年才研究这个问题呢?因为艾弗里的主业是传染病和流感的疫苗,那是他花了毕生精力的领域。转化这个问题,只是他在退休之后的无心插柳。
艾弗里想搞清楚究竟是“软猬甲”中的什么成分真正在起作用。
当时,科学家可以用技术“敲掉”细菌中的各个成分。如果能把光滑型活菌体内的每种有机成分一个个“敲掉”,看它还能不能造成危害,就能知道哪种成分在起作用了。
他们从光滑型活菌体内分别“敲掉”5种不同的有机成分,它们是
* 多糖荚膜
* 脂质
* RNA
* 蛋白质
* DNA
然后将它们分别和粗糙型菌混合在一起,看能不能产生活性的有毒光滑型菌体。这是简单的排除法,看看设计得多巧妙。
艾弗里证明转化因子是DNA的实验
对照发现,只有去掉了DNA的光滑型菌体才失去了转化的能力。这就说明DNA是细胞内遗传物质的携带者,遗传物质是DNA而不是蛋白质。
对“蛋白质是遗传载体”的观念进行第三次冲击的,是八年之后的一个实验。
进行实验的科学家是赫尔希和蔡斯。这个实验较为复杂,我们讲座中略过不提,有兴趣的听众可以跟踪我们即将出版的科普书籍。
在科学界,要改变一个长期以来大家都接受的观念,需要很长时间和大量的反证。
从格里菲斯到艾弗里,经历了十六年时间;从艾弗里到赫尔希,又经历了八年时间;在赫尔希
蔡斯实验之后第二年,沃森与克里克才通过解析DNA的结构完美地解释了DNA藏有遗传信息的分子基础,让大部分人都接受了DNA是遗传载体的观念。
事实上,艾弗里差点被人遗忘。在介绍分子生物学历史的早期著作中,赫尔希-蔡斯实验被当成了证明DNA是遗传物质的唯一实验。在艾弗里的同事们的抗议下,艾弗里实验才被补充进去。
遗憾的是,艾弗里发现DNA是遗传物质的时候已经67岁了。由于科学界的不同认识,科学界迟迟不肯承认DNA是遗传物质。直到1969年才授予赫尔希、卢里亚、德尔布吕克三位科学家诺贝尔生理
或医学奖。这时候,艾弗里已经去世14年了。
很多科学家都为艾弗里未能获得诺贝尔奖而感到可惜。艾弗里生性低调谦虚,不喜欢抛头露面宣传自己的研究成果。对于一生致力于病菌和免疫研究的艾弗里来说,成他人之不能,是人生最大的快乐。他的乐趣完全在于科学研究的本身。诺贝尔奖于他而言,是身外浮名,得之或可喜,失之不可惜。这种更高层次的快乐,我们即使不能达到,也能心神往之。就像一首歌唱的:“笑一个,功成名就不是目的,让自己快乐快乐,这才叫做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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