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水分两支,来共高高峰。
出山暂相失,到海终相逢。
用南宋诗人林景熙的这几句诗,来描述遗传学在20世纪初的状况,真是恰如其分。
“一水分两支”中的一支,孟德尔的研究终于被发现了。1900年,荷兰的德弗利斯、德国的科伦斯和奥地利的切尔马克,这三位生物学家不约而同发表文章,称赞一个科学界不知名的奥地利人孟德尔,说他发现了重要的遗传学定律。他们三人各自在遗传学研究上获得了重要发现,准备发表论文,在查阅以前文献资料的时候,却都意外地发现了30多年前孟德尔的文章。
而“一水分两支”中的第二支,细胞核中染色体和遗传之间若隐若现的关联,也到了一点就破的关口。
这时候,就等灵感闪现,一道闪电能够照亮天空。
这时候,有两位科学家亮剑而起了。
第一位是德国实验胚胎学家鲍维里。
他研究海胆的胚胎发育。为什么选用海胆呢?因为海胆的胚胎是透明的,可以很容易在体外观察,而且,一次有很多胚胎同时发育,生长周期短。这是研究胚胎发育的模式生物。
他做了大量的实验,最后发现了一个规律:只有当海胆胚胎中包含有一套完整的染色体的时候,胚胎才能正常发育生长。如果多一个染色体,或者少一个染色体,海胆都不能正常发育。
这就好比打扑克牌,需要拿到2-10,J,Q,K,A的所有13张牌。12张牌,不行;14张牌,也不行。当然,你可以拿到不同花色的顺子,不一定需要同花顺。
他还发现作为配子细胞的卵子和精子,里面的染色体有四个方面是相当的:
1.数目相当
2.形态相当
3.对于子代的性状遗传的影响相当
4.对于子代的生理发育的影响相当
由此,他突发灵感,在1902年大胆地推断出:“染色体的行为与孟德尔遗传因子具有平行关系”。
什么是平行关系呢?说人话就是:孟德尔的遗传因子就位于染色体上。
正所谓:“染色体重要,一个不能多,一个不能少,父亲和母亲,对我一样好。”
作出同样判断的另一位是美国生物学家、医生萨顿。
1877年,萨顿出生于纽约州的一个农民家庭。1886年全家搬到了堪萨斯州种麦子去了。萨顿从小心灵手巧,擅长修理各种机械设备。1896年,萨顿进入堪萨斯大学,学习工程学,可以充分施展他在机械工程上的天赋。
大学第一年的暑假,萨顿家中很多人得了伤寒,他的一个弟弟因病去世,这对萨顿产生了深刻的冲击。回到大学后,萨顿转入了生物系,打算日后从医。
几年后,萨顿成为了细胞学家麦克朗的第一个研究生。麦克朗研究昆虫,是这一领域的先驱,1902年在直翅目昆虫中首次发现了决定性别的性染色体。
1899年,萨顿在田间散步的时候,看见成千上万的蝗虫爬满了麦子。他收集了一些蝗虫,带到实验室观察,发现了它们有着巨大的染色体。
1903年萨顿研究生毕业。在麦克朗的建议下,萨顿来到了哥伦比亚大学,师从著名的细胞生物学家威尔逊攻读博士学位。
威尔逊是美国动物学和遗传学的先驱。他写的《细胞》一书是现代生物学经典的教科书之一。
在威尔逊的实验室,萨顿发表了他最重要的论文《遗传中的染色体》。这是遗传学上里程碑式的论文。
他根据染色体学说中的一些基本观点,认为同源染色体中成对的染色体,一个来自于父方,一个来自于母方。
细胞进行减数分裂的过程中,染色体形成配子时的分离,与孟德尔的分离律完全一致,多对染色体的各自分离再组合,和孟德尔的自由组合律完全一致——孟德尔的理论和染色体的观察,殊途同归,在此合流了。
1925年,萨顿的导师威尔逊把染色体学说称为“萨顿-鲍维里理论”,具体内容非常简单明了:如果假定孟德尔的遗传因子位于染色体上,就可以在细胞层面上圆满地解释孟德尔遗传的所有事实。
如果你认为把萨顿和鲍维里放在一起“理论”的,完全是威尔逊,那么,你太低估了一种叫做缘份的东西。威尔逊有一位女助手奥格雷迪,算起来是萨顿的师姐。奥格雷迪在路过德国小镇时,遇到了鲍维里,一见倾心,决定远嫁到德国。所以,萨顿碰到鲍维里,还得叫一声“姐夫”——“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伏笔原来是德国小镇上的那一次遇见。
孟德尔假想的遗传基因,终于在细胞核的染色体上找到了依托。
孟德尔遗传定律中提出的遗传基因,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它在豌豆实验中起着作用,但是,它到底在哪里,长什么样,孟德尔不知道,也并没有告诉我们。
当弗莱明和贝尔登观察到染色体的时候,看到了它们的复制和数目变化,但是,不知道它们起什么作用。
鲍维里和萨顿的染色体理论,大胆推断基因就在染色体上,使得孟德尔的理论有了物质的基础和证据,细胞学和遗传学两条河流终于汇合到一起。
“原来你在这里”——这句话可以说是遗传学和细胞学的科学家同时喊出来的,这是两队登山队会合时的惊喜。遗传学家找到了遗传因子的物质基础,细胞学家发现了染色体背后所隐含的重大意义。
相比孟德尔十年种豆,从成千上万的豌豆花和豆荚中找到遗传的规律,萨顿只是在短短的研究生学习期间就提出了染色体理论,研究成果似乎“得来全不费功夫”。他像一个在对方禁区游弋的足球前锋,在恰当的时间出现在恰当的位置,而球恰好滚到了脚下,轻轻一碰就进球得分——运气好得惊人。体育运动和科学研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机遇,但是,和萨顿同时代的生物学家和细胞学家这么多,为什么只有他和鲍维里才提出染色体理论呢?不可否认的是,能够捡漏得分的前锋,首先得有超过常人的脚法和意识。突发的灵感背后是一种厚积薄发,萨顿发表论文之前,已经观察了四年的蝗虫染色体。
天青色等来了烟雨,而染色体等来了萨顿鲍维里。从此之后,人们可以通过染色体实验来研究遗传和基因,而不需再像孟德尔那样,通过观察花色和果实等外观的表征来间接推测基因的规律。传世的染色体,从此展现出它的美丽和奥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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