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 灵魂存在吗？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

这一集的主题是：灵魂存在吗？不同哲学家有什么样的定义？

说到古希腊时代，谈到灵魂的问题，我们今天也觉得好奇。为什么？你今天问说有没有灵魂存在啊？很多人都会说：有。但你进一步说，灵魂是什么样子？却很少人说得出来。请问，你既然说不清楚灵魂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有灵魂存在？这是很好的问题。但这个问题也不难回答，因为中国传统以来探讨一样东西的本体的时候，很喜欢用四个字叫做“即用显体”。

所谓“本体”，本来就是很难看到、很难判断的。怎么去了解呢？就它的功能作用去看出它的本体。比如，我们常常说，很难了解一个人内心里面的情况。怎么办？看他的言行表现。言行表现就可以反映出来他内心里面真实的状况如何，这也是一种“即用显体”。

你说灵魂存在吗？你就要问灵魂有什么作用？有跟没有差别何在？所以，很多人在古代的时候，他就很容易分辨，一个人活着的时候跟死了之后。他们很容易发现，一个人刚刚过世的时候，跟他在活着的时候没有什么差别，身体都差不多，都一样。为什么就没有活着的时候那种动力，那就代表什么？说他死了，所以，灵魂走了。

这一来，对于什么是灵魂？跟人活着的时候有什么样的能力特色，包括能够思想等等，都有直接的关系了。所以，在古希腊时代对于这样的问题，它也有不同的观察。简单说来，一般人在了解灵魂的时候，有三个重点。

第一个是从神话来了解。说灵魂在神话里面有一段，说人的灵魂就是塞姬，当然是一个翻译的词了，在古希腊文是Psyche。 那这就是说到赛姬跟爱神的故事。说赛姬本来是一位人间的美女，后来跟爱神谈恋爱了，经过各种考验，最后也成为女神了。这样的神话，要表达的是一个人内心犹豫不决，想爱又想恨等等复杂的情绪，用赛姬的神话来说明人的内心的状况。

因为，古代谈到心跟灵基本上是不分的，你有灵的表现，有心的作用，相对的就是身体，具体的身体。所以后来赛姬这个词成为心理学的前缀词。心理学称做psychology。前面 psychor就来自于赛姬的神话，这也是一种解释，用神话来解释，反正没有人说的清楚。

第二种就比较具体了，在古希腊时代《荷马史诗》里面经常会看到，把灵魂当作一种生命的气息，好像呼吸一样。的确，人活着的时候才会呼吸，一旦死去，好像是气只出不进了，灵魂就变成苍白无力。因为，灵魂是生命的气息。

尤其是一个典型的故事，在特洛伊战争里面有个英雄人物叫做阿喀硫斯，阿喀硫斯他全身只有一个弱点，就是脚后跟。因为他的母亲是海中的女神，特别把他放进一种金刚不坏的液体里面，但祂抓住脚后跟，那个地方没有浸到保护的液体。所以，他全身的弱点就是脚后跟。最后，脚后跟被射中，也死掉了。死掉之后，阿喀硫斯进入地府，他就抱怨了。他说“我现在好像游魂一样，我宁可活在世间，做别人的奴仆，也不愿意在死者的幽灵中称王。”从这边就可以知道，灵魂确实有点像生命气息，在当时是很流行的观念。你不再能够在凡间生活、晒到阳光、得到空气，就变成越来越脆弱微弱，最后可能会消失的，这是第二种。

第三种，对灵魂的看法就比较合乎我们的想法，就是灵魂是生命原理。什么叫生命原理？只要有生命之物，一定有某种力量或原理，使他的生命得以延续和发展。这一来，有生命之物范围就比较广了。所以，像植物有植物魂，动物有动物魂，那么人类就称为灵魂了。

这听起来有点奇怪，但是，你如果几年前看过一部电影叫做《阿凡达》你就知道了。在这部电影里面，所有的动物跟植物都有魂，也都跟人类可以做某种程度的沟通，甚至这种沟通比人与人之间的沟通更顺畅，更不会引起误解。所以，人有了那种生命原理，称作灵魂，这是一个最简单的理解。

但是，“原理”两个字又有点抽象。而在古希腊时代，虽然有人赞同这样的思想，但是，也有另外一派也就是唯物论。说到古希腊时代的唯物论，代表人物就是德谟克利特。德谟克利特怎么解释宇宙万物？他就用原子来解释。我们今天听到原子，会觉得好像有点科学性。但不要忘记，同时我们也知道今天谈到原子还可以再分了，质子、中子、电子，还有各种更小的粒子。但是不要忘记，在古希腊时代他们使用字的时候有时候是新造的字，“原子”这个字在古希腊文里面所指的就是不可切割的东西。

换句话说，今天说原子还可以再分，古代认为原子就是不能再分的最基本的单位。所以，德谟克利特提出原子论建构一个古希腊时代第一个完整的唯物论的系统，他用原子来解释一切。他说“存在的只有虚空跟原子，虚空就是一个空间什么都没有。然后，各种原子性质上完全一样，它只有形状不同，体积不同，它们在虚空里面自由碰撞，碰撞到最后就出现了宇宙万物，包括人类在内。”

你说这种原子的碰撞会有这么大的效果。事实上，如果把时间拉长，宇宙万物像原子一样自由碰撞，也是有机率出现这样的，目前的世界的情况。不管怎么样，用原子解释人的身体，那还可以理解，因为，人的身体不管吃蔬菜，还是吃肉类都长成人的身体，代表宇宙万物都有某些元素相通的。要不然你没有吃毛发怎么长毛发呢？代表在其它的东西里面也有毛发的原子，因为原子都是一样的，它只是体积上形状上不一样，用原子解释身体还好，但是怎么用原子解释灵魂呢？

德谟克利特说灵魂也是一种原子，不过这种原子比较精微，它是圆形的，为什么要圆形？因为圆形的原子最具有穿透力。所以，为什么我讲话你听得懂呢？因为，我讲的话是一种原子的输出，从我的思想输出。思想是非常精密的原子，你用耳朵听，听了之后那些原型的原子就到了你的脑袋里面，你就可以自己去了解别人在说什么。用这个来解释人的灵魂，说它是一种精密的原子，说实在也蛮有创意的。

更进一步，德谟克利特说，神也是原子构成的。但那种原子是特别精巧的，我们难以想象精巧到什么程度，所以他们成为神明了。所以，这一来就用原子来解释所有的一切，称为原子论。那么灵魂是一种原子，好像我们人与人之间来往，在知、情感、意志各方面的作为，都可以用原子来解释了。

听起来有点奇怪，但是，好像它也是一个哲学系统。我们不要忘记德谟克利特的思想隔了一百多年了，被一位学者叫做伊壁鸠鲁拿来发展，之后他就提出一派西方相当重要的学说“享乐主义”。

他的享乐主义基本上是说，第一个，你灵魂是原子组成的，身体也一样，那人死了之后统统分解了，本来原子组成就原子分解了，那这一来你何必害怕死亡？

第二个，他说你不用去害怕神明什么死后的报应，神明也是原子。祂是精巧到这种程度，根本是不会去理人间的琐碎的事情，祂才不会管人的善恶、赏罚的事情。这一来，你排除了对死亡的恐惧，对神明的敬畏。人生不是没有烦恼吗？所以他这个学说称作“享乐主义”，是以这样的思想为基础再进一步发展的。当然，伊壁鸠鲁的享乐主义，绝不是一种放纵的快乐。

伊壁鸠鲁认为人生最重要的三件事，第一个要有朋友；第二个要有自由可以做选择；第三个要有思想。因为，有好的思想，就可以化解所有不必要的烦恼跟痛苦。这一来，也是一派特别的学说。我们不要忘记，还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到了近代西方哲学家马克思，马克思在年轻的时候写博士论文，他的题目《德谟克利特的自然哲学与伊壁鸠鲁的自然哲学之比较》。所以，这就是唯物论对于灵魂的看法。

我们这一集谈到灵魂存在吗？如果说灵魂存在，但又说不清楚，那至少就灵魂的作用跟功能来说明是有灵魂。至于说不清楚，可能是因为每一个人都有灵魂，跟自己太密切的关系了，反而变成说不清楚。

而不同哲学家的定义，我们先参考古希腊时代三种想法：

第一个：从神话来看，灵魂就是赛姬神话里面的赛姬。

第二：灵魂是生命的气息。就好像《荷马史诗》里面所描写的阿喀琉斯的感受一样。

第三：灵魂是生命原理。就是使生命得以活动的最基本的道理。把灵魂说成道理，事实上，这个生命原理跟生命的力量两个词要连在一起了解，这样，对于灵魂就可以看得比较清楚了。至于说，连唯物论对灵魂也有他自己的说法。但不管怎么样，我们后面还会继续谈到有关灵魂的问题，就知道，另外有一种比较能够代表希腊时代思想的灵魂观，我们将来再做介绍。

我们下一集要谈另外一个学说，会谈到“人是万物的尺度。”

我们这一集先谈到这里。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