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收听发刊词订阅节目】陈思呈：我们当过孙悟空，也当过猪八戒

撰稿：陈思呈

演播：田洪涛

喜马拉雅的朋友们大家好，我是陈思呈，很高兴一起赏析经典名著《西游记》。

有次上课提问学生：如果你在孙悟空的处境和条件下，你会不会大闹天宫？学生们的回答五花八门，有的是逍遥派：本来就不应该去天庭当官，在花果山当王，又没人管，还不用奔波。有的是体贴派：不应该大闹天宫，应该为猴子猴孙们着想，孙悟空大闹天宫会给他们带来灾难。有的是现实派：不应该大闹大宫，应该把天宫里各种奇珍异果神不知鬼不觉地、长期偷运到花果山去给猴子猴孙们。

现在的孩子们的思路更具备多样性。回想我小时候，对这个问题只有一个答案：当然应该大闹天宫，被这样欺负，宁可玉石俱损，也不能忍声吞气。

我小时候的想法，应该是当年很多孩子的共同想法。这就是孩童时代的我们崇拜和向往孙悟空的原因：儿童式的头脑和心性，加上超人的能力和武艺，这两者结合在孙悟空身上，形成了可怕又迷人的矛盾。

孙悟空大闹天宫的举动同时获得了成人和孩童的同情及欣赏。

孩子们很理解孙悟空，因为他有能力为自己出气，任何不满和委屈都能用最放纵的方式解决。非常解气。

成人们则很羡慕孙悟空，他不计后果的样子，很像自己心里那个不可能的自己。

孙悟空没有父母，不重朋友，不拘礼数，从不应酬，在他被压在五行山下之前，他其实过的是真正“不知天高地厚”的生活，他以为绝技傍身，得罪任何人都不要紧，他无赖又任性，虚荣又自我，总之一身的毛病。

但被压在五行山之后，他就来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变。

等他成为取经团的一员，他走到他以前曾经反对的对立面：

他被纳入主流，成为一个行家里手、专业人才，服务于天庭、人间和佛界。他的事业得到多方的支持。他所剿杀的六耳猕猴、牛魔王，甚至白骨精，本来都是他的同道中人，但他们因为继续停留在妖界，所以成为他的敌人。

孙悟空的道路，其实是很多人从孩童到中年，不知不觉走着的道路。人们常问：为什么在取经路上孙悟空功力似乎大大变弱，总是需要神仙的帮助才能收服妖怪？因为取经路上的孙悟空，已经是一个团队中的成年人，不再是大闹天宫时单枪匹马的个体了。

成年人在职场上，不仅仅需要能力，还需要资源。在镇元大仙那里毁了人参果树那一章，孙悟空借着要救活人参果树的缘由，到蓬莱仙境找了福禄寿三星，又找东华大帝君，又瀛洲九老。孙悟空天南地北走了一圈，这一圈，就是与仙界的联络之旅。他手里握有的人脉资源，通常是通过一路上各种麻烦得到粘合和强化的。

即使当时孙悟空依然开口闭口就说“何必在他人喉下取气”，但他此时的不羁只是一个姿态，他已经是一个有后台、有团队的人，可以说，客观上已经不得不常常在他人喉下取气了。

孙悟空是我们的一部分，而猪八戒，又是我们的另一部分。

猪八戒和孙悟空仿佛是一对反义词，这两位都爱吹牛，但吹牛的方向刚好相反。孙悟空喜欢吹嘘自己的能干、强大，猪八戒喜欢夸张自己的愚钝、娇憨，孙悟空说“我这左耳往上一扯，晓得三十三天人说话，我这右耳往下一扯，晓得十代阎王与判官算帐”，猪八戒则说：“若论老实，师兄就摆一队伍，也不如我。”

自诩老实，为猪八戒赢得很多怜爱。猪八戒在队伍里人缘最好，师傅偏心他是毫无疑问的。他与其它神仙见面的时候，也是十分亲昵，见到福星，“去袖里乱摸，腰里乱天，不住地揭他衣服搜检”，自称这是“番番是福”。这样的亲切感，宛若小儿撒娇，其实正是人与人之间的润滑剂。但只有这娇憨还不够，他的愿意示弱、自诩愚笨，也让别人和他相处的时候，获得很轻松的心理感受。

猪八戒他的自诩愚笨里面，其实有着对自己的允许：允许自己弱，允许自己傻，允许自己懒惰，允许自己贪婪、好色、好吃。猪八戒是因为对自己充满了各种允许，所以也对他人尤其是身边人充满了宽容，他自己能活得轻松。

如果说孙悟空就是激进的，那么猪八戒就是退后的。孙悟空是要将自己的十分人生活足十分，而猪八戒是把自己的十分人生活个四五分就够了。这两个人物的特点，在我们的身上都有。

我们做过孙悟空，也做过猪八戒。我们通过羡慕孙悟空，达成对某个“超我”的向往，通过纵容猪八戒，达成对“本我”的纵容。

这是阅读《西游记》过程中的一些联想，但这本趣怪的小说给人的乐趣远远不止这两个主角。

唠叨的唐僧，木讷的沙僧，还有各种形态各异、性格生动的神仙妖怪，甚至包括那些古灵精怪的小妖们，每一个角色都有说不完的趣味，当然还包括这一路不断变化着的各种奇遇，取经团将会遇到什么，就像我们普通平淡的日子里各种心理事件的喻体，这一切都应和了我们内心。

吴承恩本人有过一首词叫《送我入门来》。根据传说，这首词是创作于吴承恩整理目前这个百回本西游记的时间段。词里面写：“漫说些痴话，赚他儿女辈，乱惊猜。”

虽然百回本西游记的作者是不是吴承恩存在争议，但这句词写的，恰好也是我所理解的西游记的那种创作气氛，这一句能让人想象到这些故事最初诞生的情形：

夏天的晚上流萤点点，或者冬天的夜里围炉而坐，长者讲述鬼怪神仙种种，孩童乱惊猜、喜打岔，这个光怪陆离又自由自在的想象世界，就是我们作为凡人最自在的欢乐。

这是我作为一个写作者和阅读者，而非学者，对西游记的理解，我想把这些欢乐和感悟写出来，希望它们得到一些星星点点的呼应和共鸣。

好了，期待接下来与你一百回的共读赏析，细品经典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