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后传 0098 何为道啊

孙悟空闭上双眼，陷入往事之中。

　　孙悟空想起了在花果山中和群猴玩耍嬉戏、一派天真烂漫；想起了在斜月三星洞中与诸位师兄弟一起砍柴学礼，躲在烂桃山中吃遍三千桃林；想起了花果山聚义，和六个兄弟举杯畅饮斗酒狂欢；想起了五百年苦苦等待终于法帖被揭下、纵身而起脱去牢笼的喜悦；想起了高老庄中假扮高小姐戏耍又呆又萌的猪八戒；想起了在五庄观中三兄弟偷尝人参果；想起了朱紫国王与金圣宫对自己感激涕零的眼神；想起了金兜洞前和青牛精畅快地三百回合大战；想起了扶着师父小心的踏上接引佛祖的无底船；想起了在大唐万千百姓敬仰羡慕的眼神中与师父、师弟凌空飞起……

　　啊，漫漫求仙路，悠悠问道心，多少欢欣事，皆如一场梦！

　　孙悟空又想起了当年自己乘着木筏东渡大海，海上波涛汹涌，好几次差点葬身鱼腹；想起了在通明殿前，如来佛祖翻下手掌之时那一抹冰冷透骨的眼神；想起了被压五行山下五百年没有一个故人前来探问的孤独与悲苦；想起被银角大王移来三座大山压得口鼻喷血；想起了在火云洞前掉落山涧、内热外冷相击以至于昏迷濒死的那个瞬间；想起了被红葫芦吸走，被金铙合起，被阴阳二气瓶火烧，差点死于非命的恐惧。

　　众人只见孙悟空不知不觉间盘膝打坐，低眉垂手，泪水从紧闭的双眼间流出。陈青莲不明所以，就要上前唤醒孙悟空，却被东方朔一把拉住。

　　孙悟空只觉得万千记忆犹如浪潮涌动，在心中浮起，在眼前滑落。

　　孙悟空想起了凤栖之谷那大罗金仙朱雀在神秘妖仙的重创下，不得不产下朱雀之卵，垂死之前悲戚哀痛的眼神；想起了徒弟陈青莲见到哥哥神魂残损长眠不醒的哀哀痛哭；想起了师父唐僧在看到被被封的无忧孩儿时，又是绝望又是不甘的眼神；还想起了，想起了，想起了修仙两千年来，他一直深压在心底深处，从来不敢去想的最深刻的恐怖：

　　你这去，定生不良。凭你怎么惹祸行凶，却不许说是我的徒弟，你说出半个字来，我就知之，把你这猢狲剥皮锉骨，将神魂贬在九幽之处，教你万劫不得翻身！

　　众人忽见孙悟空全身颤抖起来。一贯无法无天的齐天大圣孙悟空，犹如一介凡人遇上最可怕的妖魔、最恐惧鬼怪，无力反抗，只能颤抖，只能屈服。

　　见到孙悟空如此模样，那魏伯阳天尊眉头一皱，右脚踏上一步，却又退了回来。

　　这顿悟，是缘，也是劫。究竟是缘是劫，全凭一心，全在一念。

　　也就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孙悟空的颤抖已经停止，取代的是坦然，是奋发，是愤怒，是战意！

　　对，是战意！

　　孙悟空想起了与黑熊精的畅快一战。被朱雀打断的对战之一道的顿悟，竟然再次产生。

　　修道是为长生，若为长生放弃自由，那毋宁死！

　　要想长生，就必须放弃部分自由，但若是没了自由，那长生也就没有任何意义。要想获得大自由，大逍遥，大自在，那就必须掌握绝对的力量。

　　何为道？

　　长生是道，自在是道，战同样是道。

　　谁若阻我长生，阻我自在，那么我便与他一战！哪怕这个人是天尊，这个人是佛陀，这个人是地之至强，天之主宰！

　　众人只感觉孙悟空身上蓦然发出一股磅礴战意，犹如风刀一般向四周横扫。最近的几位城主被风刀掠过，竟然被划破仙衣，划破肌肤。众人忙退后数丈，各自施展护体光罩。再看孙悟空，只见他圆睁双目，眼中满是炽热杀意，口中发出“喝喝”之声。

　　魏伯阳轻声道：“不好！”

　　魏伯阳飞到半空，喝道：“妖猴，莫非你今日又要学大闹天宫，搅乱我崇恩殿不成？”说着，他一弹指，一道白光击打向孙悟空。

　　众人不觉大骇，不知为何魏天尊忽然就向孙悟空出手。孙悟空就算本领再强，怎么能是天尊的对手？

　　就在那白光即将击中的瞬间，孙悟空拔身而起，手中一晃，舞动金箍棒朝那白光狠狠砸去。

　　只听得“当”得一声巨响，孙悟空被打飞十数丈，直接撞到了一根巨大石柱上。孙悟空仰天吐出一口鲜血。直到此时，他的双眼才恢复了清明。

　　陈青莲急忙跑过去，扶起孙悟空，却见那被孙悟空靠着的仙柱，已经寸寸碎裂。

　　魏伯阳笑道：“孙大圣，我好心救你，你却把我家山门石柱撞毁，这可要你赔偿。”

　　孙悟空擦去嘴角鲜血，道：“多些魏天尊相助！这石柱我自然会赔，并且是一定要赔！”

　　说完，两个人哈哈大笑。

　　原来，再次进入顿悟的孙悟空心中虽有了战意，却无从发泄。就犹如一个大坝中蓄满了许多水，却被堤坝拦截一样。若无一个宣泄口，那孙悟空难免会受到战意反噬，元神受到重创。

　　魏伯阳道：“孙大圣，我对你第三个回答尤其满意。天下有大道三千，我选择剑道，你选择战道，正是殊途同归！来，你我携手，同上悟真峰！”

　　说着，魏伯阳把自己的小手伸出，孙悟空也伸出手。

　　见两人携手上山，东方诸城主又是欢喜，又是疑惑。这孙仙君什么时候回答了第三个问题呢？

　　大家紧跟二人之后快步上山。山顶上，三方仙城城主无不羡慕地看着东方诸仙，看着与魏伯阳并肩而行的孙悟空。

　　青羊宫前，禄星站在赤炎仙君身边，叹道：“也不知那孙悟空走什么狗屎运，竟然哄得魏天尊欢心，让他老人家亲自下山接引。”

　　寿星从青羊宫内走出，皱眉道：“三弟，慎言！”以魏伯阳的神识，别说在这青羊宫前，就算是千万里外，只要有人念及他的名讳，他也能够立刻感知！

　　上到山顶，魏天尊朝孙悟空点点头，松开手去。几位仙君都朝魏伯阳打躬作揖，魏伯阳点头微笑。

　　虽然他身高不过三尺，仿佛一个五六岁小孩，全身半点威压也无，但是，诸位仙君无一人敢轻视这位魏天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