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史21丨刘津瑜:图拉真与达奇亚战争:构建蛮族

罗马史21丨刘津瑜:图拉真与达奇亚战争:构建蛮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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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马拉雅的听友们大家好,我是刘津瑜,欢迎大家继续收听罗马史。我们在前面两讲谈到罗马帝国的早期大体上是和平发展的时代,在帝国的运作中,“地方自治”是一个重要的原则。我们看到城市的发展和贸易的频繁,虽然不能把罗马帝国初期普通人的生活想象得过分美好,但是罗马帝国不是一个过分压榨的高压帝国。

 

在这幅图景下,我们可能还会问一系列的问题,这么大的一个多族群多语言的帝国,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说,是一个横跨亚非欧的大帝国,对内,罗马帝国是否存在它独特的凝聚力?居住在其中的人们,他们是怎样来定义自己的?他们是如何产生对罗马帝国的认同的?对外,罗马帝国有没有清晰的疆界策略?他们是如何看待帝国“以外”的人的呢?

 

1976年,美国一位著名的战略理论家爱德华·勒特韦克曾经写过一本叫做《罗马帝国的大战略:从公元1世纪至3世纪》的书(这本书有中译本),认为罗马帝国有长远而系统的战略,从公元一世纪利用周边一系列附庸国做防卫,发展到二世纪的线性边疆,再到三世纪的深度防御,有计划有层次。这种说法有支持的人,但是反对的人更多。

 

绝大部分的罗马史学家非常地不赞成把“大战略”或者“总体战略”这样的说法用在罗马帝国身上,因为他们认为罗马人的思维方式和现在的政治科学截然不同,决策的重心也迥异于现今的政策制定。对于罗马皇帝来说,影响他们决策的因素很大程度上在于荣誉感和共和时代流传下来的贵族的行为准则,出发点并不是我们现在所理解的理性决策。罗马上层更多地考量“形象”,而不是军事扩张所需的代价或者它的政治经济后果。罗马帝国并没有先入为主的策略,版图和疆界并不是有计划的有预谋的精心策划的结果,而是随机形成的。

 

关于罗马帝国是否有总体战略的问题,争论会持续下去。不过,有一点我们需要注意的是,罗马帝国不是后来的如法国、英国、德国这样现代民族国家。

 

2014年的时候德国一位世界史学家奥斯特哈默(Jürgen Osterhammel)在他的《19世纪史:世界的演变》中对民族国家和早期的帝国进行了对比(这本书也有中译本),其中一个主要的区别就是近代的民族国家之间边界非常明确,但是帝国的边界是在和“荒野”或者 “蛮族人”或者另一个帝国相遇之处,并且外部边界通常并不明确;帝国喜欢设置一个缓冲带,如果只有直接边界,通常需要由重兵把守。

 

奥斯特哈默的这些论断比较符合罗马帝国的情况。比如,长时间里,亚美尼亚就是罗马和东面的另一个大帝国两河流域的帕提亚帝国之间的缓冲带。而帝国北方的许多边缘地带,罗马和所谓的“蛮族”之间也通常不是非此即彼的状态,大部分时候可以用防御、互动和共存来描述。

 

如果要说罗马有什么大的理念,那么我们可以回到奥古斯都时代的罗马大诗人维吉尔,他在史诗《埃涅阿斯纪》中有句名言叫做“无边帝国”(imperium sine fine),指的是天神朱庇特要让罗马的统治没有疆域也没有时间的限制。这部史诗在帝国时代是拉丁语学童的教材和拉丁语世界的必读书,这样的理念一代一代传下去。罗马人或许从来都没有失去“无边帝国”的执念和野心,然而帝国的实际操作毕竟和理想不同,要现实得多。


我们在以前曾经提到过,奥古斯都可能曾经有遗训,不要再扩张帝国。在他之后,扩张性的战争确实比较有限。一世纪中克劳狄皇帝时期对不列颠的侵占,完成了恺撒开始的征服,除了这个之外,那就是二世纪初图拉真达奇亚人的战争,以及罗马和东部帕提亚帝国时断时续的摩擦。

 

对达奇亚人的战争会造成罗马版图一个较大的变化,所以在这一讲的下面,我们就来着重看一下图拉真为什么要去攻打他们?达奇亚人是什么人?在罗马人的叙述和艺术表现中又是如何来构建这些达奇亚人的?

 

我们先从图拉真是谁讲起,这个铺垫可能会比较长,因为这对了解达奇亚战争的动机十分重要。

 

图拉真是罗马帝国第三个王朝的第二位皇帝,是第一个来自西班牙的罗马皇帝。罗马帝国的第一个王朝(当然这是个松散的概念)始于奥古斯都,终于尼禄,短暂的内战之后,罗马过渡到第二个王朝,所谓的弗拉维(或者弗拉维乌斯王朝),一共27年,三位皇帝,父子三人,最后一位皇帝名字叫做图密善,这位皇帝和元老院之间的关系非常紧张,所以现在我们看到的文字史料对他都充满了敌意。

 

但是假如我们看他对民生的关注和对行省的部署,他应当还是一位比较称职的统治者。也是他在任的晚期,把图拉真调到了日耳曼尼亚行省,让他手握3个军团守卫莱茵河边疆地带。

图拉真(上排左二)、哈德良(上排右二)。图片来源:罗马卡皮托博物馆(刘津瑜摄)


公元96年,图密善被谋杀,元老院立即推举了一位已经60多岁的元老涅尔瓦做皇帝,而图密善的雕像被推倒,带着图密善头像的钱币被融化重铸,他修建的凯旋门等等也被捣毁,这种“除名毁忆”的惩罚方式,以前也曾用在尼禄身后,是元老院对他们所憎恶的统治者的一种严厉的惩罚。而图密善时代被流放的人被召回罗马,也就是说涅尔瓦修补了统治者和元老院之间的关系。涅尔瓦虽然只做了一年多的皇帝,但为他的继任者图拉真铺了一条好路。


图拉真和涅尔瓦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他是因为自己在行省的政绩、在军队中的履历和手握重兵被涅尔瓦选中收为养子,并授予保民官权和同执政官权,我们以前提到过,这就是指派继承人的方式。这也开创了一个传统,后面连续四位皇帝都是前任看中,把他们收为养子,并成为继任者。我们通常把这个称为“养子继承制”,但实际上它并不是一个成文的制度,也不是一个非遵循不可的做法。这种做法也可以追溯到奥古斯都收养提笔略。


这位图拉真皇帝,似乎深得各个阶层的认可,图拉真一开始就承诺不滥杀元老,而元老院也有来有往地授予他“最佳元首”(Princeps Optimus)的头衔。古代作家对他颇为称赞,我们以前经常提到的塔西佗、苏维托尼乌斯、小普林尼的创作高峰期都在图拉真的时代,统一地拉踩前朝皇帝图密善,追捧图拉真。

 

他在很多方面都模仿奥古斯都。奥古斯都在《自传》中构建了一个理想皇帝的形象:他修缮了许多的建筑,并且建了新的神庙、广场,等等;自己给士兵、平民、行省等等慷慨分赏,非常大方;奥古斯都还列举了自己征服的外族,扩张了帝国,军功卓著。

 

图拉真几乎是在抄奥古斯都的作业。他在整个帝国修建了许许多多的工程,包括道路、广场、图书馆、凯旋门、神庙、浴场、港口、运河,他还把他前任涅尔瓦设想的“儿童补助计划” 付诸实施。这个“儿童补助计划”的操作大约是皇帝用比较低的利息借贷给意大利的地主,这些获得借款的地主要用款项额度12.5倍的地产做抵押,然后要用利息(一般是5%-8%)来资助他们城里自由民的孩子,男孩和女孩都包括,直到他们成年。但是资助的孩子有固定的名额,受资助的孩子是否出身贫困,似乎并不是资助的标准,但具体标准是什么,我们并不清楚。

 

至于这个“儿童补助计划”的目的,现在学者的看法非常不一致。以前通常认为这是用来刺激农业发展和人口增长的,但是意大利那个时候并没有农业或人口危机的迹象,而且地主还要抵押地产,这对地价来说是不利的。

 

所以现在更多的学者认为,图拉真通过这种做法,延续的是传统贵族慷慨捐助的美德,塑造是“祖国之父”父家长的形象,是他形象工程的一部分。那么现在他和奥古斯都之间就只差军功了。公元101年,图拉真亲自领兵攻打达奇亚,之后,他还和帕提亚帝国开战,最后死在小亚细亚,在他回罗马的路程中。

 

听到这里,大家可能已经有了个初步印象,图拉真对军事荣誉是渴望的,而达奇亚只是他征服战中的一个部分,更是自己树立皇帝形象的一部分。那么这场战争有没有必要?除了皇帝和帝国的荣耀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动机?

 

达奇亚人居住在今日的罗马尼亚匈牙利一带,他们是罗马人眼中许许多多所谓“蛮族人”中的一个族群。关于“蛮族”这一类的词汇,我们都不陌生,华夏传统中有东夷、南蛮、北狄和西戎的说法,用来描述周边的族群,大体上是鄙视性的表达法。在进化论时代之后,我们也习惯对人类的“文明”程度进行排序,而“野蛮”排在这个序列的底端。

 

那么罗马人所谓的“蛮族”是什么意思呢?罗马人用的barbari(“蛮族”)这个词不是他们的首创,它来自希腊语βάρβαρος,英文中的barbarian这个词就来源于它们。最初的意思是不说希腊语的人都是巴拉巴拉,其言不一,其心不同。


罗马人和希腊人一样构建出对所谓蛮族的一些刻板印象,比如北方寒冷地带的蛮族好斗、凶狠、毛发旺盛、到处乱跑,北方的蛮族人是一群穿裤子的人,在罗马的文化语境中,着裤装是不文明、不开化的标志之一,是用来指代“他者”的词汇之一;而较热地带的蛮族人比如波斯人等性情正好相反,他们怯懦、阴柔、生活腐化堕落。所以,罗马人认知当中的“蛮族人”和物质文化的不发达并不是简单对应的关系。


然而有的时候,罗马人又把蛮族人看做罗马的镜像,在他们身上看到失落的淳朴和美德,这个大家可以去看塔西佗的《日耳曼尼亚志》,他自己多半并没有去过那些地区,但是在塔西佗的笔下,日耳曼尼亚人是自由的、勇敢的、忠贞的,他们生活简单、不被物质所控制,和堕落、拜金的罗马人形成鲜明对照。


所以罗马人对所谓蛮族的构建,更多的其实是在构建自己,是自我认同的一部分。


考古表明,达奇亚人并不是物质落后的族群,他们建立了自己的王国。在恺撒时代可能就和罗马人发生过摩擦,但摩擦的升级发生在图密善皇帝时期。不过在这里,我们还是要强调一下,我们对这段历史,十分依赖文字史料,而这些文字都是来自罗马人的,并没有达奇亚人的声音和视角。

 

公元86年,达奇亚人有了一位新的王,名字叫做德凯巴鲁斯(Decebalus)。他当上王不久,就对罗马驻军发动了进攻。那个时候是图密善统治时期。在三世纪的罗马作家狄奥·卡西乌斯的叙事当中,德凯巴鲁斯是一位颇有军事才能的首领,擅长设置伏击,在战争当中非常勇猛,知道如何扩大战果,也知道如何摆脱失败。狄奥·卡西乌斯把他称为“配得上罗马人的对手”。在和罗马交锋的时候,他当然打过胜仗,甚至杀死了图密善派往那里的近卫军统领,并且几乎团灭了第五军团。

 

公元89年,罗马因为需要应付其他的一些蛮族族群,就和德凯巴鲁斯签订了和约,基本上就是罗马从达奇亚人那里购买和平,给他们钱并且还要向达奇亚输送各行各业的工匠,也就是技术输出。现在的学者倾向于认为这是图密善通过外交稳定边疆的措施。但是罗马的作家却觉得图密善的这种和约,是个耻辱,并且损害罗马的利益。这种说法或许是在图拉真之后发展起来的,实际上关于罗马要给达奇亚人多少钱这个关键问题,我们并不知道这个数字,所以也没法判断是不是巨额,是不是一个很大的财政负担。

 

从图拉真的角度来说,去攻打达奇亚,是现成的。其一,达奇亚对于罗马的边境行省来说是个潜在的威胁;其二,罗马人要去一雪图密善那个不成器的皇帝带来的耻辱。

 

现在的研究者还帮图拉真找出了其他动机,比如,图拉真是个花钱的皇帝,他修了那么多工程,一定缺钱,而达奇亚矿产丰富,富有铁矿和金矿,所以是个潜在的财富来源。

 

那么这场战争对于罗马帝国来说是否有利呢?

 

达奇亚战争一共有两次,分别是101-102年和104-106年。从流传下来的古代文字资料来看,这并不是个轻松的战争,投入相当大,准备工作包括船只沿多瑙河运送大量物资去前线,另外包括修筑基础设施,在多瑙河上架设桥梁。战场也比较多,并不只是在达奇亚,而且涉及达西亚以南的罗马默西亚行省。

 

至于投入的兵力,史料没有明说,现代的学者估计有13个军团或多或少牵涉其中,另外还有大量的辅助军。有些战役应该是相当激烈,在一场逼近达奇亚首府的战役,据狄奥·卡西乌斯说,图拉真亲自上阵,当他看到士兵们没有绷带了,他还把自己的衣服割了给他们做绷带,并且战后建造了一个祭坛纪念阵亡的士兵,命令每年祭祀亡灵。图拉真也并没有一次性就结束达奇亚的独立。而是中间暂停了两年。

 

达奇亚战争让图拉真获得了Dacicus(达奇亚征服者)的称号,“达奇亚被征服”这样的字样大量出现在钱币上。他在罗马城的凯旋庆典持续了123天。文人开始为他唱赞歌,写史诗。

 

他在罗马城所修建的广场充满了军事荣耀,达奇亚俘虏的雕像展示罗马的征服,这广场上竖起了一根圆柱型的柱子,我们一般称为图拉真记功柱,上面刻满浮雕,正中间刻着一个完美的胜利女神,纪念图拉真的两次达奇亚战争。他自己死后获得了葬在这根柱子之下的殊荣,之所以说是殊荣,因为按照惯例和法律,人是不能葬在城界之内的。

位于罗马威尼斯广场的图拉真记功柱。图片来源:刘津瑜摄


图拉真记功柱上的胜利女神。图片来源:刘津瑜摄


图拉真获得了荣耀,那么被征服和被占领的达奇亚又发生了什么呢?它先是被分为两个行省后来又被分为三个行省。本地贵族从历史记录中完全消失,到底是灭绝了,还是把自己原来的身份完全改变了,包括名字也改变了,这个比较难说。但我们知道,当地人损伤一定是惨重的,图拉真从帝国各地移民来填充当地人口,当然这也是迅速把当地罗马化的一种方法。

 

达奇亚行省涌现了罗马式的城市,土地用罗马的方式勘测,原先在山头的城市,移到了平地上,使用了棋盘式的规划。所以在罗马时代,整个达奇亚发生巨大的变化。这个变化当然也表现在图拉真在达奇亚部署了大量的罗马驻军。

 

从防御上来说,多瑙河不再是天然边界,在地图上,达奇亚是一个突出去的部分,也就是说防御线延长了许多,加大了罗马帝国的防御压力,罗马帝国兵力的部署也相应发生了很大变化。公元一世纪的时候,罗马军团至少有8个在莱茵河流域,达奇亚成为行省之后,兵力明显向多瑙河下游倾斜,莱茵河的兵团减少到4个,多瑙河流域行省军团增加到10个,加强了对多瑙河地区的控制。

 

图拉真的继任者,也就是下一任皇帝哈德良曾考虑放弃这个行省,但因为当时那里已经有了大量的罗马移民,就没有采取措施。但是当后来帝国出现了问题时,达奇亚成了最早被放弃的帝国领土。它仅仅作为罗马行省165年左右。所以从后事之师的眼光来看,对达奇亚的战争或许并没有给整个帝国带来太多的好处或者长远的好处。当年图拉真兴师动众的军事行动,是不是一个理性的决策,答案可能并不是那么明朗的。这个问题也欢迎听友们继续思考。

 

作为这一讲的尾声,我想再进一步来谈一谈图拉真记功柱,因为上面的浮雕,无论是所体现的帝国的表述还是艺术价值,都是相当重要的,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巨匠比如米开朗基罗都曾经仔细地研究过上面的雕刻。

 

有一年,我花了大约一个多月在罗马专门研究记功柱本身以及浮雕的细节;那一年之后过了10年,我在布加勒斯特的罗马尼亚国家历史博物馆见到了复制的图拉真记功柱,以及浮雕的拓片,那种感觉,非常不一样,这也就涉及了一个有意思的问题,那就是原先被罗马征服的地区,它们会如何来讲述这段历史,会如何来讲述罗马帝国?

 

下面我们先来看一下浮雕的内容,在浮雕画面上,罗马一方和达奇亚一方很容易区分:达奇亚人胡须拉杂、穿着裤子和松散的袍子、头上有锥形的帽子;而罗马一方是精干的短发,肌肉的线条十分完美。这一类鲜明的对比贯穿整部浮雕:

 

双方组织性的对比尤其强烈,罗马一方总是井井有条,非常有秩序,摆个龟甲阵都是严丝合缝,是教科书级别的。我在文稿中附了记功柱上刻画的龟甲阵,军团士兵把他们的盾牌举过头顶,拼成一个密集的盾牌,这通常是用来攻城的阵列,可以起到掩护的作用,防止城墙上落下来的投石、飞箭、投枪等等。在同一张图中,达奇亚人有人已经倒下,有的似乎在往城里撤退,有的似乎要出来,场面十分混乱。

图拉真记功柱上的龟甲阵,罗马文明博物馆拓片。图片来源:刘津瑜摄


在整部浮雕中,罗马一方,无论是军团士兵还是辅助军,都没有牺牲的人员,只有两个受伤的士兵,而且都得到战友的关怀和细致的照料。而达奇亚人不是被杀、践踏、就是在逃难。

 

然而,战争场面占的比重比较小,场面比较多的是图拉真皇帝对士兵讲话、图拉真作为最高祭司进行祭祀的场面等等,更重要的是建筑场面很多,罗马士兵经常在修建工程。


图拉真记功柱上的罗马士兵建筑场面,布加勒斯特罗马尼亚国家历史博物馆拓片。图片来源:刘津瑜摄




至于达奇亚人的结局,浮雕的后面似乎刻画了一个集体服毒自杀的场面。但很显然,达奇亚人的王德凯巴鲁斯是试图逃跑的,浮雕接近尾声的时候,他被辅助军骑兵追上。抓住他的人罗马作家并没有告诉我们他的名字,但是一个叫做提笔略·克劳狄乌斯·马克西姆斯(Tiberius Claudius Maximus)的人,他的墓志铭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他捉住了德凯巴鲁斯。不过,根据记功柱的画面和狄奥·卡西乌斯的描述,他在被俘之前就自杀了。他的头被公开展示的画面也刻入了浮雕。

 

所以记功柱展示的一个有组织、有纪律的帝国在一位沉着、虔诚、有力的皇帝领导下的胜利,罗马人被描述成文明的力量,他们是建设者而不是破坏者。当年在罗马城观看浮雕的人,他们会收到这样的信息。

 

这根柱子还有个特别之处,那就是它并不是一根实心的柱子,中间有一个螺旋形的楼梯可以一直走到最顶端。我曾经爬楼梯一直到柱子的最上面,它的顶上有一个小平台,平台大部分面积被圣彼得雕像占领了,当年这上面的雕像是图拉真皇帝的。

 

站在平台上有些腿软,不过罗马城区的美景可以尽收眼底。在罗马时代,这个柱子是不是对外开放的我们不知道,有可能是开放的,这也是展示罗马城帝国之都风范的一个很好的场所。不过18世纪的时候上来的人应该不少,因为有他们留下的到此一游涂鸦。

 

浮雕的内容从最底层开始的,然后逆时针方向绕着柱子螺旋形向上延展,所以要看到连续的叙事,需要绕着这个柱子走。但是,比较靠上面的浮雕还是不太能看清楚,因为记功柱差不多40米高,这个高度纪念的是一个山头的高度,当年这个山头被夷为平地来修建图拉真广场。这个柱子的两旁当年各有一个图书馆,如今已经不存在了,但是当年的人们应当可以从图书馆的窗户观看浮雕。

 

不过图拉真记功柱在欧洲有不少拓片,如果希望近距离观察细节,可以去比如罗马文明博物馆看拓片。前面也提到,布加勒斯特也有拓片。

 

讲到这里,我们也要回到前面提到的关于罗马尼亚人会怎么来看图拉真记功柱,罗马尼亚作为现代国家怎么来构建它跟罗马帝国之间的关系的这些问题上。这基本上有三种路径:

 

一种路径是把罗马尼亚人看做罗马军团和殖民者的后裔,也就是说他们直接来自罗马帝国,是罗马帝国的参与者和贡献者而不是被征服者;

 

第二种路径强调罗马人是侵略者,罗马尼亚人来自达奇亚人,尽管他们使用了征服者所用的拉丁语;第三种路径是一种中间路线,也就是说罗马尼亚人是原来的达奇亚人和罗马移民混合产生的族群。

 

当然,这三派都需要寻求证据来证明。至于德凯巴鲁斯,他成了一个民族象征,1994-2004年间,在多瑙河边,一个整块的巨大的岩石被雕成了德凯巴鲁斯的头像,注视着来往的船只,把人们又带回了罗马之前的达奇亚时代。

德凯巴鲁斯头像,罗马尼亚。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在下一讲中,我们会回到罗马帝国内部,来看一看一个等级社会的秩序。谢谢您的收听,期待下期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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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评论
  • 李小丹1998

    希望刘老师能多讲一点儿

  • 13761319bqo

    谢谢。

  • 听友154401093

    怎么看不到文字了?

  • 毛毛牛bj

    罗马帝国以“征服”立国。凯撒、奥古斯都都是以战功卓著而受到尊崇。后来的皇帝有着获得军事荣耀的渴望就很容易理解了。那个图拉真皇帝就很典型。想打,就构建出一个蛮族。文明的罗马帝国征服一个蛮族,无可置疑地正确啊。(联想到伊拉克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不就是某个超级大国“构建”出来的吗?这个超级大国还在不断“构建”中。这是几千年前罗马帝国玩儿剩下的。嘿嘿!)悲催地是,这个图拉真皇帝死在了征服的路上,连自己的记功柱都没看到。罗马尼亚山岩上的齐达亚之王德凯巴斯鲁的雕像比罗马的那个“记功柱”厉害多了。这座雕像告诉我们,齐达亚的后人没有忘记这一段被征服的历史,这个战死的达齐亚之王才是他们心中真正的英雄。

  • 游戏不聊天

    老师学术修养深厚

  • 13761319bqo

    建议增加一些国别史,如西班牙史、伊朗史、墨西哥史、泰国史、越南史、缅甸史。谢谢。

  • 长安喵_9j

    刘教授是目前为止讲的最好的大师

  • 李小丹1998

    Good job!

  • 听众龙哥203786288

    刘老师讲的挺不错的,可以适当多讲一些的

  • Qiang_d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