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 在焦虑不安的生活里做减法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 我是傅佩荣。

这一集的主题是：在焦虑不安的生活里做减法。

人活在世界上难免会有些焦虑的。所以，我们首先要了解焦虑是怎么回事？焦虑怎么来的呢？其实就要问一下，为什么用减法可以去应付焦虑的问题。还有第三点，怎么样用减法？

说到焦虑的原因，最主要就是欲望跟比较这两点。

说到欲望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有欲望没有得到满足；第二种是得到满足之后又怕失去，这就是标准的患得患失。

人与人相比较的时候问题更复杂了。从开始就要比祖先怎么样？父母如何？出生背景怎么样？然后，自己奋斗的过程从念书、考试、升学、社会上的成就一路发展下去；最后，还要比较子女。这样，人生不是很辛苦的嘛？

其实，人活在世界上谈到欲望的时候，罗马时代一位哲学家叫做塞内加，他说的很清楚。他说：“所谓穷人，不是那些拥有很少的人，而是那些欲望很多的人。”换句话说，欲望太多，你再怎么样富有都觉得自己不够，还是会有焦虑的。如果你欲望少，虽然可能很贫穷，但是你会觉得很满足了。这不是一种阿Q的精神，而是一种真正的心态上面的一种立场。

说到一个人需要什么，西方有一句谚语，它说“你按照需要而活的话，没有人是贫穷的；但是，你按照想要而活的话，那就没有人是富裕的”。人的想要就是欲望，永无止境，并且是越来越多。但是，人的真正需要其实很有限的。

我讲一个最极端的例子。比如，一篇小说里面就谈到在帝俄时代，在俄罗斯极少数人是大地主，大多数百姓都是农奴。到底农奴怎么办？如何生活呢？有个农奴他很勤奋，做的不错，地主很欣赏他，就给他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跟他说：“明天早上从第一线阳光出来，你就开始跑，跑到太阳下山，所有你跑过的地方通通属于你的”。这个机会太好了！于是，农奴第二天一早就开始拼命跑，别人跟他说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喝点水，他说不行，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以休息呢？我多跑几步，就多很多地方属于我的。到太阳下山的时候，他跑回出发点，倒下来就死了。他所需要的地只有三尺宽、六尺长，装坟墓就好了，就是一块坟地。

所以，在这里我们就可以了解，人活在世界上，有时候真的要想开一点，看得比较完整一点。

焦虑的原因是因为“欲望”跟“比较”而来。所以，在这个时候就要考虑第二点，你为什么要用减法？因为，学到过道家的思想，在老子《道德经》里面就提到，他说“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

那么，这两方面对照相当鲜明，你要追求学问，确实要每天增加一些。我因为有在国外念书的经验了，知道说，一方面学习要很用功，才会进步；另一方面，实在是学无止境。在庄子的书里面就提到，“我的生命是有限的，但是我要去追求的知识是无限的。用有限的生命追求无限的知识，实在是不但辛苦而且危险”。所以“为学日益”永远念不完；相反的，“为道日损”，为什么你要追求道？要每天减少？因为，人活在世界上，他的生命来源是道，最后也要回归于道。

请问你需要什么？道给人基本的本性，就是你可以有认知能力，然后你也可以在世间活得下去。所以，在这个时候你就要问了，你想悟道，找到来源与归宿，你就要每天减少一些从外面得到的东西。事实上从外面来的，也会从外面失去，你真正得到的是什么呢？

古代有个故事，说一个有钱人，有个穷朋友，这个穷朋友有一天就拜托有钱人说：“听说你家里面有个仓库，里面堆满了金银珠宝，能不能让我去看一看呢”？有钱人说：“看一看没有问题，你不能拿”。穷人就说：“当然不拿”。

于是，穷人就跟着进了有钱人家的仓库，看的确实是很多金银珠宝，全部看一圈。出来之后，他就对有钱的朋友说：“我现在跟你一样有钱了”。这朋友吓一跳，怎么会呢？这个穷人就说了：“你这些财富主要是用来看的，我现在到里面去也看了一遍了，那不是跟你一样有钱了吗”？

你可以想想看，这话是有道理的。你这些钱，金银珠宝，如果你除了看之外，还想把它用完，请问你有多少时间？多少力气？你吃得消吗？光讲吃饭这一点，你每天三餐山珍海味，身体怎么办呢？现在很多人都有富贵病的，在古代这些朱门酒肉臭，有钱的人过着日子更是夸张了。

所以，在这个时候你说你要不要用减法的，你自己考虑。钱本来就是身外之物，要对人有用，它才是真正的钱。

你为什么要用减法？目的是希望能够“悟道”。在老子谈到修养的地方主要是第十六章，前面六个字“致虚极,守静笃”。意思就是“追求‘虚’，要达到极点；守住‘静’，要完全确实”，“虚”是什么意思呢？单纯的像小孩子一样单纯的心，追求“虚”达到极点，你还会有很多欲望吗？守住“静”要做到很确实，你想想看，你静下来，很多资产你会需要去用吗？所以这就是道家的一种方法。

为什么要用减法？目的是希望能够“悟道”。在身心方面的慢慢集中注意力，把力量放在追求悟道上面，要从身到心，再到精神的层次去发展。

那接着就要问了，怎么样用到减法呢？以我自己的经验了，首先要珍惜时间。人的生命就在时间的过程里面展示出来，我的时间就等于我的生命了。我要怎么安排？首先就要珍惜它。那些重复的、无聊的不必要的事，能够放开就放开。我自己在过去二三十年之中有一个原则，所谓的“四不一没有”。怎么说呢？“四不”就是“不碰政治，不上电视，不应酬，不用电脑”，“一没有”是“没有手机”，这是我过去几十年长期的生活模式。

你说你碰政治，说实在，学者一定关心社会，对于政治总有一些理想，想要去推动。但是，我觉得有专家在做了，有些人一辈子奉献于政治的领域，决心要替百姓服务的，他们好好去做。我们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是儒家的想法。

第二个不上电视。上电视成为公众人物之后，很多地方你就难免受到约束了，别人很容易把你当做一个批评的对象，何必惹这个麻烦。

第三个是不应酬。我跟别人来往有什么事我可以做的，别人需要我帮忙的，那么打个电话就可以了。再应酬花太多时间了。然后，同时还不用电脑，因为电脑对我来说没有太多的必要。我们从事文科哲学的研究，还是阅读跟思考是最重要的。

最后是没有手机。这是我过去的一种情况，现在当然改善。我自从在大陆介绍国学之后，也上过很多电视，因为大陆太大了，人太多了，不透过电视，很难把自己的基本想法推广出去。那么对自己来说就很可惜了。那么现在也用手机，我就用它来录音，像现在录的节目都是用手机，非常方便。所以这是我自己早期的经验，这也是一种减法。

同时，对于珍惜时间之外，同时还要设法减少事情。我过去很多年到很多地方讲课，在大学、在企业界经常会受到别人邀请，希望我担任什么顾问，什么委员，挂个名就好，不必做什么事的，我能够推开尽量推开，为什么？因为对我来说不必要，名也是身外之物。

第三个是管理好自己的事情，能够尽量减少麻烦别人的机会。

如果你现在的生活轨道已经是正常的，你对于这样的生活方式觉得蛮安稳的，那何必改变它。西方近代一位哲学家叫做斯宾诺莎，他因为出版的著作之后受到很多人关注。德国海德堡大学，特别请他去当教授。斯宾诺莎只花了很短的时间，就想一个问题，我现在的生活过得还不错，何必改变他呢？你说你到一所名校去当教授，可能有一些好的待遇，或者是更高的名声，但是又怎么样？因为基本上在生活的还是你自己。

所以，今天这个主题谈到“在焦虑不安的生活里做减法”。

确实如此，现在人的焦虑太多了太多了，有的时候是欲望很复杂，比较起来更是造成各种困扰。那么，你为什么用减法？这就是道家老庄的启发。追求道就要慢慢减少，你对外在事物的依赖，然后，这样才能够使自己从身到心，再到精神，一层层往上提升。而最后如何用减法？就是你要珍惜时间，把握该做的事。同时，尽量减少麻烦别人，让自己的生活具有更高的自主性。这样，说不定可以对于焦虑有一些改变的机会。

下一集的主题要谈一谈“一定要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吗”？我们会以庄子的生平做例子来说明这一点。这一集就谈到这里。

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