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那个我是王献华,很抱歉到现在才有机会跟大家用答疑的方式碰个头。说起来是答疑,其实大多数的疑问,关乎宗教的也很难有什么明确的答案,但还是很高兴有这个机会跟大家交流。
Q: 王老师,您认为文明的冲突和宗教的冲突都不成立。可是在第一讲您就说过,宗教都是狭隘的,缺乏反思的。它们完全有可能越是了解对方 ,就越是恐慌,越是排斥对方。这不就是宗教冲突吗?从历史上看,十字军东征,30年战争,都是宗教冲突。从现实看,近年来欧洲特别是法国,由于大量引进阿拉伯难民,他们在法国聚集传教,与当地宗教和文化发生剧烈冲突,搞得社会乱成一团。您怎样解释这一现象?
A:关于宗教冲突、文明冲突,我说它们不成立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就像这位朋友提出来的,我也曾经说过这个宗教好像天然是狭隘的,所以好像宗教的冲突就很自然了。但我为什么又说这个宗教的冲突其实是不成立的呢?这里边有个很重要的区别就在于,我们对宗教的理解是从宗教现象来进入的。用我们日常的话来说,大概可以这么讲:对于一个信宗教的人来说,他信什么宗教未必那么的重要,重要的是在于他怎么信,他怎么信决定了他的信念是否能够纳入宗教冲突的考虑范围。从个人怎么信的角度,宗教冲突其实只是个人的狭隘,或者说一群人的狭隘,我们并不能够从逻辑上推导出,他所信的内容就一定是狭隘的。一般意义上的宗教信仰内容,本身你没法说它一定是冲突的或者是不冲突的,这里边有一个微妙的区别。我们把宗教当作宗教现象来处理,我们其实更关注的是,在这个宗教现现象背后,所谓信各种宗教的这些人,他们才是宗教现象的真正的载体。
Q: 想请教老师,能分析一下宗教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吗?人们为啥要信宗教,尤其是那些大科学家们。圣经中很多都是神话,那么笃信一定有原因吧,根源是什么呢?
A:关于这大科学家信宗教这回事儿,回答这个问题我有点犹豫。据我的了解呢,所谓的大科学家信宗教,千万不好去把它普遍化。科学家信宗教,他信的是他的上帝,他的上帝是他自己制造出来的,上帝是科学家的上帝,是老百姓理解不了的上帝。也就是说,大科学家信宗教,从内容上来说,也值得进一步的去追究。另外呢,从统计数字上来说,大科学家信宗教这句话本身是个全称判断,如果真的去统计一下的话呢,这个全称判断据我所知是不成立的,这算是对这个问题的一种回应吧。
Q: 王老师您好,请问老师怎么看待宗教被文化格式化?
A:关于宗教被文化格式化这个问题啊,我理解这个问题的意思,但是我觉得这个问题呢,可能不一定是一个很成立的问题。从有圣俗区分的地方就有宗教现象这样的原则来推论的话,我们说宗教被文化格式化,但为什么就不是宗教被另外一种宗教格式化呢?宗教也没有那么神圣,文化也没有那么世俗。
Q: 我想问一个关于政教关系的问题。当今世界大多数国家已经转型为民族国家,因而被国界事实上分割出了许多“亚宗教”。如此一来,宗教普世性必然受到致命打击(例如天主教爱国会)。如此一来,本来应该起到弥合人类分歧的普适性宗教,反而成为了维护民族意识和利益的工具。王老师觉得这种状况是不是宗教走向没落的标志?
A:你可以认为这是宗教走向没落的标志,但是它未必是坏事,恰恰是这种现象让我们重新考虑我们心目中的宗教究竟是怎么样子的,究竟有什么样的前提?也许当我们明白了这样的前提之后,我们对未来人类、未来世界,我们可能会进入的一种状态,就会有一种不太一样的反思。
Q:基督教倡导的“人人生而平等”,恰恰是因为“人"生来就不平等?不仅是世俗层面,还是基督教内部,本身都是等级层层,他们还要这样倡导意义何在?用印度教式阿Q方式教导人生活岂不是更容易获得幸福感?
A:这个问题真的是一个好问题,从我的感受上来说,我其实倾向于同意啊。但是作为一个研究者,而不是传道者来说,我不是很好正面地来回应这个问题,因为下一步就是我要去回应:究竟人类是否生来平等还是生来不平等?请允许我对这个问题保持沉默。
Q: 老师您怎么看待涂尔干的神圣与凡俗二元性,二者关系不可调和吗?宗教世俗化过程中神圣性的消失,会不会是市场消费引起的一种庸俗主义?
A:关于涂尔干讲的这个神圣性和凡俗性,坦率地来说呢,我做学生的时候读过一点涂尔干,但是后来进入具体的研究之后呢,就不那么关注这种概念的辨析了。这么说吧,某种意义上,我支持庸俗主义,因为在这个庸俗主义之中,人们也许会不得不去发现一种不太一样的神圣,未来的世界、未来的人类,我们必须自己去完成这个任务。那就让这个庸俗主义来嘛,我们不怕,那么来了之后呢,我们人类自己可能会在这种庸俗主义的时代,通过反思,去重新寻找一种大家共同认可的神圣。所以这个不可调和的问题可以辩证地看。
Q: 老师您如何建议无宗教信仰的人群对待宗教呢?
A:其实,所谓表面上没有宗教信仰的人呢,也未必心中就没有神圣,只要我们对我们自己心目中的这种神圣有所认识,我们自己也就自然的知道如何去对待宗教了。
Q: 王老师,怎么看待中国人普遍没有信仰?可不可以结合中国历史来分析下呢?
A:关于中国人有没有信仰,我可能立场有一点不太一样,我觉得中国人传统上来说是有信仰的。中国传统有自己的神圣,所以在中国你能够发现宗教现象。
Q:文明是一种行为的结果,是在回到文明本初的含义,也在简化文明一词后来发展出来的含义。文化遗产只要没有完全消失,就存在一些尚未消亡的意义,帮我们理解过去,不仅仅是作为尸体的存在。您拿最初文明的含义去消解宗教差异带来的冲突,却忽视了文明早已丰富的内涵。这样的话,社群冲突代替文明冲突合适吗?
A:关于宗教冲突,我自己知道我的想法是相对比较保守的,相对拒绝涉入现实的一种分析性的态度,也就是从这样一个角度,我认为文明冲突是一种具体的人的、社群的冲突,而不是抽象的、概念的这种宗教或者文明的冲突。这个世界是具体的、不是抽象的,我希望当我们思考文明冲突、宗教冲突的时候,能够更多地从这个角度去考虑。
Q: 老师您好,我想请问在不同政体下的的宗教模式下,其产生的文化是不同的,在全球化的今天,有很多国家的民众可能忘记了自己的文化,是基于什么样的宗教模式发展的。那么在分析当下国家的政治发展、经济发展等还需要参考宗教意义吗?如果需要参考的话,如何阐述是一种比较值得信服的说法呢?
A:如果不去专门讲究具体的用词,从价值意义来说,我觉得是需要的,因为我们思考未来的时候,事实上只有一个维度,就是价值。我们到底认为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善的?假如这是一种宗教意义的话呢,那我认为确实需要。
Q: 王老师好,对于您理解的,宗教现象于人类生存和生活的根本意义是在哪呢?
A:宗教现象对于人类生存和生活的根本意义啊,假如我理解没有错误的话呢,我想这其实就是在问,作为人我们的生存和生活中间,是否需要保留一个神圣的维度?我觉得是的,需要。这是一种学术感悟,也是我活了半辈子的一种感受。
Q: 老师,请问佛法和佛教有什么区别?
A:我自己的专业背景呢,其实对于一神教,特别是犹太教基督教,我自认为我是有一点了解的,但对佛教我了解的比较少。只是基于一个一般人的一种反思,我想,佛法用俗话讲啊,是人心中有无神圣的问题,有无佛的问题。佛教呢,是一个体制性的、制度性的一个安排,它里边有它的清规戒律,也许它是为了去巩固这样一种神圣的观念,但是它根本上还是一种体制。
Q: 关于一直甚嚣尘上的文明冲突,伊斯兰世界与西方世界,很多说法可以理解。从您说的社群冲突的角度,怎么理解西方世界即基督教内部不可调和的正统之争呢?
A:关于基督教内部的教派冲突,我觉得它恰恰是支持我把宗教冲突理解为社群冲突的这个看法的,因为它的冲突表面上看,你不能说它们就是宗教冲突,它其实就是赤裸裸的社群冲突。哪怕是在宗教的背景之下,它也一样是社群冲突。我们去看这个德国农民战争,有一本小册子,我不知道现在书店里还能不能找到,就是北大的朱孝远教授的博士论文,我个人认为写的不错。
Q: 老师好,信仰煽动的情绪力量,有时候会连煽动者自身都难以掌控。但正因为力量强大,总有人玩火,这个“人”有时候是统治者,有时候是起义军首领,有时候会是想打入政界的军阀或宗教首领。有什么办法能防微杜渐呢?
A:宗教煽动是一个非常麻烦的问题。确实,有的时候连煽动者本人他也无法控制。从我的理解来说,这恰恰表明一点,如果说圣俗区分是一种普遍现象的话,对于圣俗区分的反思能力却不是普遍的,这需要我们去分析它,去冷静地判断它,站在外面去理解它。也许有朝一日我们能够对这种现象有一个认识,而不是利用。
Q: 王老师,对于宗教现象来说,我一直不能向老一辈解释!比如那些头疼了,父母就去弄弄筷子,然后筷子就站起来的问题!是否是已故人来看望了!但是确实是烧了些纸就好了…所以老一辈的还是深信不疑。
A:我只能说我也见过一些神奇的事情,我理解不了,我解释不了。我们现在呢,只能在我们对现有世界的认识以及这种认识所支撑起来的知识框架之下去尽量理解现有的世界,但是有一些神奇的事情,我们一方面呢,认为它确实是一种神异的存在,但另外一方面也许更重要的就是说,我们对世界的认识真的很不完整。
Q: 对于人是否自利的问题,从经济学角度已经基本解释了存在自利的现象!是否能用宗教学从道德的方面更好的解释?
A:这个经济学认为人是自利的,我认可经济学这种说法。人当然是自利的,其实人不可能不自利,所以宗教学在这一点上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呢,宗教学确实会提一个问题,如果说人在自利之外还有一种普遍的神圣的诉求,那么在神圣的层面似乎和自利是有点不一样的,有点冲突的。对于这点我保持开放,我倾向于认为,即使是经济学所说的自利,也不是那么庸俗的。
Q: 老师是否认同,儒家思想也算是准宗教“儒教”?
A:关于用宗教,或者说精神信仰去应对这个现实世界,好像这个包括儒家在内的很多价值观都不太够。我能不能悲观一点?我觉得观念层面上什么都是不够的,跳出宗教学的语境,我真心觉得,众生皆苦,我们需要强大。这种强大,我不知道具体内容应该是什么,但是每个人寻找自己的办法,没有哪种办法一定可以解决问题。
Q:我们作为无神论者,有没有比较统一的普世的精神信条,去应对现实的精神困境。如果必须构建自己的精神信仰,要通过怎样的方法和途径去构筑呢?
A:理论上我认为,全世界统一的宗教或者说价值观是可能的,但是它的后果如何不好讲,未必是好事情,但这个涉及到对于人类命运的预测,我没有办法说太多。
Q:关于伴侣信仰不一致,亲人信仰不一致造成的矛盾,该如何去看待化解呢?如果一方是无神论,一方是传统从小受洗礼的基督教徒,该怎么去理解呢?希望得到老师的解答
A:伴侣之间信仰不一致这个问题,我自己没有亲身经历过,但是我算是见到过。我觉得很重要的在于,不管自己的具体的、在现实意义上的宗教背景如何,只要两个人内心中所认可的这种神圣能够互通,所谓的现实中间的这种宗教背景就不会对两个人的共处产生实质性的影响。说起来稍微有一点缥缈,但是话只能这么讲。
Q: 儒家文化的主体地位,面对西方文化的冲击,如何应对?是否还能守住儒本位的主导地位呢?中华文化与西方文化融合后,会呈现出一种怎样的精神秩序呢?我们这代年轻人越发显得童稚化,拒绝崇高与严肃,拒绝经典,话说美国有垮掉的一代,我们似乎也成了彷徨的一代?老师对当代年轻人有什么具体的建议吗?
A:儒家文化面对西方文化的冲击,最后会呈现出什么样的一种结果,说实话我不好讲,因为这个问题的前半段,我们的文化究竟在多大程度上是儒家的?我一直没找到一个很合适的分寸来判断这个问题,但是这个问题的实质在于,未来我们的文化样貌如何?我只能说我有所忧虑,但是我真的很难预测。关于年轻人的同质化、拒绝崇高,这也是一个比较难以回应的问题,因为从年龄上来说呢,我也人到中年,也在教学生,也每天看着年轻人的状态,有时候呢,也会有点感慨,但是从态度上来说,我比较倾向于拒绝去评论年轻人是好是坏,因为哪一代年轻人又曾经被认为是完美的呢?我们这一代也一样被认为是垮掉的一代,如果你们去查一查的话。
Q:人很需要精神方面的东西,这就是宗教产生的由来。但是作为无神半生的人来说,要追求信仰的话,是否真的就要像弗洛伊德所说要有“必须纵身一跃”的精神信念呢?
A:关于这个信仰就是纵身一跃,这个好像不是弗洛伊德讲的(克尔凯括尔),但不管是谁讲的,我觉得从我的经验上来说,我觉得,不存在说你好像在哪一时、哪一刻要去纵身一跃的问题,信仰恰恰是充满犹疑的。当你去判断何者神圣、当你接受何者神圣的时候,是一个漫长的、痛苦的过程,绝不可能一蹴而就。凡是这么说的,我个人认为是胡扯,我算是比较决绝的回答这个问题。
Q:民间信仰很有意思。比如我们这边乡下,家里老人去世,家人会请“道士”过来做性质上属于佛教的“法事”,中间会烧“纸钱”,后辈会“跪拜”,跪拜又属于儒教范畴。这种杂糅在一起的信仰算不算属于民间宗教?反映了传统文化的一些特性,比如实用主义等等,我描述不清楚。关于这个,老师有什么看法?
A:所谓的民间信仰,它中间仍然是可以抽象出一个神圣与世俗的。表面上你可以觉得它荒唐,但是对于它行事的人来说,有些东西对他就是很神圣的。比如说小时候我的一个邻居,他就是去跳大神,然后他说他自己是齐天大圣,但是有人就认为他很神,所以民间信仰我觉得它该存在就存在,不伤害人、不违法就可以。
Q:从信仰的角度,能指导一下如何让孩子们更加积极,更加有动力吗?内驱力?
A:我也是做父亲的,我很犹豫回应这个问题,我个人可能是比较不赞成,要让孩子一定去信什么,我个人倾向于更多地鼓励孩子的好奇心、追根问底的这种兴趣。他的这种好奇心,他的这种追根问底,未必是一个让他快乐的进程,但是恰恰是这种东西让他终于有一天去面对相对终极的问题,去看到什么东西对他是最重要的。
Q:在经济发展的当下,特别是纵观人类文明史,文明技术的爆炸增长带来了经济的爆炸增长,但是却好像削弱了宗教在人们心中的地位,或者说削弱了宗教对于社会的管控。另一个可以看到的是,人类一味地追求经济,那么是否可以预见,人类将会把追求财富积累当成神圣的,也就会将资产积累当成新宗教的信条。那么这个时候,宗教是否变成了功利性的工具。如果是这样,那么是否可以说影响宗教发展的是社会的发展。所以这是否是一种必然的趋势呢。
A: 关于经济或者社会的发展和宗教的发展,究竟何者为决定性的方面,这个问题,从概念辨析上来说,可讲的东西很多,但是未必有意义。从我们看待宗教现象的基本的立场出发,我倾向于认为,我们一般意义上所说的宗教,可能并没有我们认为的那么重要,经济和社会当然是首要的。
Q:在以后的基本教育的发展中会有可能增加严格意义上的宗教类学科吗?
A:坦率来说,我觉得不会,而且可能也不应该。宗教学在中国的兴盛是个很奇怪的事情,在世界范围内宗教学的兴盛呢,也是一个很古怪的事情。稍微自嘲一点,一方面你可以说它深不可测,但另外一方面呢,也可以说它漫无边际。
Q:宗教学谈到圣俗之分,时间也有神圣和世俗的区分。比如,我们的春节,但感觉春节的神圣感已经在消失了,好多以前是神圣的东西,现在我们都觉得世俗。想问问,老师您现在还有什么觉得是神圣的东西吗?
A:小时候春节当然很重要,确实有它神圣的内容,所以我们有时候会感慨我们现在还有什么是神圣的呢?我不知道其他的人会怎么去想,我个人认为,人类共同命运是让我觉得神圣的东西。
Q: 现在经常会听到,科学技术发展的太快了,已经驱逐了宗教,哲学的地位也开始不保了,越发不能回应科学不断提出的问题。老师,您怎么看待这一现象呢?人文学科整体面临的科学化危机这一论断存在吗?或者说本来比较小众的宗教学有类似的担忧吗?
A:我觉得人文学科没有必要妄自菲薄,科学家虽然很伟大,但是大家都在探索的进程之中,在这个意义上,真正认识这个世界,解决这个世界的重大问题,人文学科的力量是必须重视的。
Q:王老师,请问您如何评价赫拉利在未来简史中提出的“数据教”的说法?大数据和人工智能如果更进一步发展,在人类生活中发挥更本质性的主导作用,是不是有可能发展成为一种宗教?
A:赫拉利的《人类简史》是一个不错的可以拿来一读的、关于人类过去的一个故事,但是他的《未来简史》我个人觉得还是值得商榷的。大数据教是否就能够改变一切?我没他那么夸张,它会改变我们的一些生存方式不假,但是它只是空间上的某种改变,我不觉得有那么戏剧性,人类的改变就像维特根斯坦讲的:每一代人都觉得他们和上一代人的区别很大,但事实上永远都没那么大。
Q:宗教生产意义,经济学改造世界观,那意义和世界观有什么联系?是两条线吗?换言宗教和经济学会有什么联系?
A:意义就是世界观,至于说经济学是否能够改造世界观咱们再讨论,但是我确实认为经济生活是会改造世界观的,是会让人有不同的意义感。
Q:无穷倒退之后,只有彻底的利己主义,一切利他主义都是伪命题?关于利己与利他的关系一直很困扰,老师可以简单说一说吗?
A:利己和利他是一种伦理学观念,一种概念框架,从我的理解来说呢,当我们去思考何为神圣的时候,我们有可能进入一种被划入利他范畴的思考问题的方式,在这个意义上,我们需要稍微超越一点,不要被这种分类的框架给禁锢了,这是我的直觉。
Q:宗教学怎么看待死亡这个问题,宗教都是研究死亡的,我个人的理解,佛教讲人日后六道轮回投胎再生,基督教讲死后受审判,信耶稣的死后复活,归根结底让人生前对死亡有个解释好安心的生活,那么宗教学怎么解释死亡这个终极问题了?
A:宗教学对死亡很难说有一个明确的立场。大家可能有一点误会,好像宗教学是一套信念系统,但是任何学科其实都只是一套方法系统,而不是什么信念系统,所以宗教学并不提供对死亡的一个固定的看法。但是死亡问题因为和宗教现象确实是密切相关,任何做宗教学研究的人难免会遇到这样的问题。只能说,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我觉得死亡是一件神奇的事情,任何人都不会白来这个世界上一趟的,宇宙中间四季轮回有意义吗?有啊。当然你也可以说没有,但人的一生如果说也是一种轮回的话,借用佛教的话讲,我倾向于认为它不完全是一个没有意义的事情。
Q:是否所有的宗教都有向外传播的冲动?有没有不主动传教的宗教?
A:基督教把它自身的见识称作福音,它认为传教就是要把好消息告诉更多的人,是一种利他的方式。这种对外传教的冲动,绝不仅仅是所谓的宗教独有的,我们每个人日常生活中都有,对吧?你看到好的东西,你就是按捺不住想要分享。所以它本身是一件非常平常的事情,但是没必要去夸张的,是它的这种冲动。这种冲动之所以让人感慨,是因为它背后的一种体制性的支撑,这可能是我们分析这种传教现象的时候更应该关注的层面。
Q:面对大洗牌的时代,施展老师建议的是苦坐读经,从经典中汲取营养,应对挑战。老师,您提到人类命运共同体,作为青年人,如何去建立宏大的、超越民族人种局限的共同主义认知呢?
A:作为年轻人,说人类命运共同体确实稍微飘渺了一些,但作为老师,我一直跟我的学生讲,人年轻的时候呢,总是会倾向于去想一些问题,这是年轻时的一种美德,应该鼓励,但是有一个界限就是,想不通的事情啊,不必要去硬想,因为硬想有可能是对自身的一种消耗。那么年轻的时候,去做什么呢?其实很简单,就是让自己变成一个用我们俗话讲就是,变成一个强大的人,等我们足够强大之后,其实我们也能够以足够强大的眼光去思考一些我们曾经想去思考的问题。
Q:宗教学是不是属哲学的一部分?
A:我觉得宗教学不是哲学的一部分,实际上中国的宗教学学科,从学术史的角度是从哲学系发展出来的,这一点我有点倾向于认为它不是个好事情。哲学把宗教搞得太抽象,但宗教是很庸俗的,宗教其实就是你在最庸俗最不起眼的地方,去发现属于人类的那种圣俗区分,如此而已。
Q:刚才说到信仰其实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但是什么样的信仰可能上升成为宗教?组织化的信仰就可以是宗教了吗?还是需要历史沉淀后回头看才能裁定?
A:我个人其实认为,不管你的信仰内容是什么,宗教不够组织化的情况下,我们就说它是民间信仰,区别就在于这个组织性,我想这是一种历史社会学的一个视角吧。
Q:老师,您怎么看宗教对于民族构建的意义?
A:宗教当然对于民族构建是有意义的,但我理解就是,它主要的贡献其实在于它的组织性,而不在于它的这种抽象主张。
Q:在天主教或新教中的所谓“派”是如何区分的?他们为什么不可以升格为更新的“教”?
A:天主教和新教其实彼此之间并不认为是不同的教。同样,每一个派它也并不认为自己就是谁的派,它认为自己就是直面上帝的一种信仰。所以,教也好、派也好,是从宗教发展史发展出来的一种事实,但是如果不是从宗教发展史的角度上来说,从具体的信仰传统内的人来说,教和派都是外在的判断而已。
Q:我个人理解宗教的信仰解决的是人精神的问题,比如说死亡,通过宗教的解释那么让人不害怕死亡了,那么宗教学研究宗教的,那么宗教学是为了解决什么问题的学科呢?研究宗教有什么用处的学科?那么宗教有用处嘛?
A:宗教学不是研究宗教有什么用处的,宗教学只是为了去理解我们称之为圣俗区分的这样一种人类生存的现象。那么理解宗教学有什么用呢?其实我不太好回应,我的理解是说,知识作为对世界的一种理解,它当然是有用的啦,它让我们清醒、让我们明白。但是对于宗教有什么用这个问题,恰恰是宗教学不倾向于去回应的。宗教学不判断宗教有什么用,宗教学只判断宗教是怎么回事儿。我们去研究天文地理,然后我们去问研究者天文地理有什么用,但是对于研究天文地理的人来说,有什么用这个问题,这跟他的工作真的是有点不一样性质的。
Q:回归具体,回到真实的生活,反对抽象主义,反对本质主义,掌握现有的本领足以应对当下的生活。老师您怎么看待福柯揭示出来的,社会中无处不在的各种规训呢?您比较欣赏或者爱读哪位哲学家呢?
A:福柯是一个非常有勇气的思想者,我也很喜欢他,真的也很尊敬他,他解释出的社会中的规训,你可以说它是一种哲学,也可以说它是一种社会学。他回到具体、反对抽象,在具象的世界中间去发现具体的权力冲突。如果说非要去回应我尊重哪一位哲学家的话,我发自内心的尊敬亚里士多德,我觉得亚里士多德是古今第一哲学家,回到他的时代的话,我觉得亚里士多德实在是太有智慧和勇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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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信仰不同的伴侣或亲人相处的简单方式,就是遇事多关注其结果而不必追问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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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在很谨慎的回答,很多问题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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