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卦：如何把握为人处世的变通之道？

第一百二十七集 柔得其宜

谦顺礼让一直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华夏几千年的谦顺之风传承至今，已经形成了我们鲜明的民族个性。在《易经》中，就讲了一个关于谦虚柔顺的卦——巽卦。

我们经常说“满招损，谦受益”，做人做事谦虚低调，往往能显示出一个人的知识和修养达到了一定的沉淀，也能显示出一个人的人生境界以及人格魅力。

那么，这是不是就要求我们要事事谦卑、处处忍让？如果是这样，还有什么原则可言？《易经》中的巽卦，能否解开这些疑问呢？

巽卦（图127-1），上卦是巽，下卦还是巽，叫作上巽下巽，但是同时也不要忘记下巽上巽，即上下的态度要一致。如果巽卦是讲做人就应该很卑顺，那干脆叫顺卦好了，何必叫巽卦呢？

可见，这个卦并不是告诉我们一路卑顺到底，也绝无此事。相信大家都见过，风吹过之后，草顺着风的方向倒下去，可是风停下的时候，草又直立起来，恢复原来的样子。

所以，仅仅是一阵风，是不能收到效果的。只有一阵一阵地接着吹，慢慢才会改变原来的东西，才会让原有的顺从新的。

如果把巽卦的阳爻变成阴爻，阴爻变成阳爻，就是震卦（图127-2）。意思是说，如果只让它感动，它不一定会顺从，而是一定要震，震得它害怕了，自然就顺了。

比如鼓，在它很响的时候，即使稍微轻轻一撞，弹回来的力道也是很大的。我们人本来是很灵光的，人家轻轻一点，就会醒，但后来越来越不灵光了。

这跟人性没有关系，完全是后天养成的习惯。后天的习惯如果变成大家的，就成为了风俗。

巽卦是在告诉我们，要改变风俗，即我们现在所讲的“移风易俗”，所以要好好研究一下其中的原则与方式。

巽卦并不是让我们事事谦卑、处处忍让，而是要像风吹草伏一样，风来，草才会伏下，风走，草依然挺立，这是一种为人处世的变通之计。那么，杂卦传和序卦传对巽卦又是如何来诠释的呢？

我们先看杂卦传：兑见而巽伏也。把巽卦颠倒过来，就变成兑卦，巽、兑互为综卦（图127-3）。兑卦两个阳爻在下，一个阴爻在上，好像有点儿扬眉吐气的样子，笑嘻嘻的。

而巽卦，一个阴爻被两个阳爻压在下面，好像很难支撑，而且阴爻分成两段，好像快要掉出来的眼泪一样，很委屈。

所以，兑卦表现出的是欣悦之情，洋溢在脸上，很容易看得出。而巽卦，是把自己卑顺的心态潜伏在里面，至于真假，别人很难分辨。

“巽伏也”，“伏”，潜伏的意思。隐藏一下，不表现出来，因为表现出来就是自找麻烦，对自己不利。要知道，事事顺从的人，是没有人格的；样样跟别人顶撞的人，是缺乏修养的。

序卦传提醒我们：旅而无所容，故受之以巽，巽者入也。当一个人旅行在外，没有容身之地的时候，就会觉悟到，还是要谦顺于人，还是要跟大家打成一片，还是要入乡随俗。

序卦传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们：巽者入也。身处外地，一定要谦顺，才能进入新的环境。就好像风一样，虽然很柔，却可以无孔不入，挡都挡不住。

但是巽这个卦，并不是这样初步的印象就可以断定的。它不仅仅是叫我们做人要谦顺，多听话，多按照习俗去走就没事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也已经讲过了，任何事情都是向反面去发展的，如果它越来越坏，你还顺应它，后果可想而知。

我们一定要记住，正当的，才顺；不正当的，为什么还要顺呢？

但是，虽然不顺，也不一定是硬碰硬，还可以采取别的方式来因应，甚至反过来影响他，让他自己改变。这才是顺的真正意思，才是巽卦的真正用意。

巽卦告诉我们，谦顺是有一定条件的，必须是符合客观规律，遵循自然之道的，我们才能顺。

违背自然规律的，我们要以顺为法，进入事物的内部来影响事态的发展，从而坚守正道。那么，这是不是就是说，谦顺是不用选择对象的？

如果对人人都谦顺，不就是盲从吗？这其中的奥妙之处究竟在哪里呢？

我们来看巽卦的卦辞（图127-4）：巽，小亨，利有攸往，利见大人。

“巽”，是卦名。“小亨”，一个人很谦顺，所得到的顶多是小小的亨通，不可能大亨、大通的。这是为什么呢？

一个人太顺，别人就不再把他当一回事，本来对他的态度还蛮合理的，现在看他这么顺，别人很容易得寸进尺，开始不断地加大要求，最后这个人还是顺不了，怎么可能大亨呢？

“利有攸往”，以这种心态、这种态度，去做任何事情，大概都是比较方便、比较有利的。但是，这还是有条件的，就是“利见大人”，即表现在大人的身上才有利，否则还是不利的。

换句话说，我们所请来的那个对象一定是位大人，而我们自己本身也要有一点大人的修养。

接着看彖辞：重巽以申命，刚巽乎中正而志行。柔皆顺乎刚，是以小亨，利有攸往，利见大人。

“重巽”，即两个巽卦重叠起来。“重巽以申命”，想要发布一个命令，一定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它说清楚，大家才听得懂，才记得住，才做得出来。

“刚巽乎中正而志行”，“刚”，指的是九五，九五不仅当位，而且行得很正。“志行”，令出必行的意思。九五阳刚当位，既合理又正确，有毅力和意志可以全力来推行。

“柔皆顺乎刚”，柔之所以要顺乎刚，就是因为顺它，才会赢它。所以，柔弱为什么能够胜刚强，我们可以从巽卦里面找到答案。柔弱顺刚强，最后改变刚强，就赢了。

否则，柔弱永远挡不住刚强，更别说赢了。柔顺乎刚，还要注意一点，要有合理的目标、坚强的意志，百折不挠地实施自己的理想。

“是以小亨”，只能够有小小的亨通，没办法大通、大安。巽卦的用意并不是叫我们一味地顺， 所以我们每次讲到孝顺的时候，都表示很怀疑。

为什么要孝顺呢？如果父母的话错了，子女也要孝顺吗？有人说，不顺着父母他们就打骂，给自己难堪。

我们只能说这样的人选择的方式不对。要怎么办呢？以柔来顺刚，但是这当中还要有自己的一套方法，才能够因人得宜。

“利有攸往”，也是有条件的，就是要“利见大人”。巽卦阴爻在下，很谦虚，很谦顺，很卑微，上面当然令出必行。

我们看到的事实也是这样的，子女一听话，父母就可以任意发出命令；学生一听话，老师就可以布置一大堆作业；老百姓一听话，政府爱怎样就怎样。

因此，作为子女，要看看父母给出的命令是不是合理；作为学生，要看看老师布置作业的分量是不是合适；作为百姓，要看看政府的政令是不是为老百姓着想。

如果是的话，当然要顺，如果不是的话，那就不要顺了。该不顺的时候，还有自己的一套方法来不顺，这就叫作巽卦。巽卦并不是告诉我们要以卑顺立身，因为那是小人。

我们要了解，对人谦顺有一个条件，合理才顺；不合理，就不要顺。尊重别人是好的，但是为了一己私利，费尽心机博得别人的好感，那便是可耻的事情。

一个人要做大事，除了任劳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条件叫作任怨，因为光是任劳，只能做小事而已。

任劳任怨，就不可能处处都谦顺，该顶嘴就顶嘴，该不干的事情就不干，有意见还要说。但是，千万记住，要讲得对方听得进去，要说得有结果，要做得不会害死自己，这样才叫作巽。

谦虚柔顺，择善而从，才是我们做人做事应有的行为和态度。在现实生活中，为人谦顺有礼、恭谨和善才容易被人接纳，从而得到帮助。

那么，巽卦的大象传又告诉我们一个什么样的人生智慧呢？

巽卦大象传说：随风，巽。君子以申命行事。

什么是“随风”呢？就是连续相随的风，而不是随一阵就没有了，或者吹一阵就停了。

巽卦上下都是巽，所以光是上面的风不够，还要有下面的风来帮助它；只有下面的风也不够威力，还要有上面的风加强它的力度。

我们马上可以联想到，处于巽卦下卦的人对现行的状况不满意，想要移风易俗，便提出积极的、正面的建议。而处于巽卦上卦的人，要加以合理的调整，然后做出示范。

这样上下互动，很快就可以把所有不好的风俗改变过来。这里上下不是同工，而是配合。

下面要改变风俗，但力道不够，所以便提供意见，让上面调整以后，率先做出典范，一下子就可以全面地改变现状。

君子看到这种状况，就领悟到要“以申命行事”。“申”，即反复晓谕，一再告知。不可以说自己讲过了，至于别人听没听清楚，跟自己没有关系。

作为君子，要发布一项新命令，都要经过深思熟虑，自己心里很清楚，但要别人一下子明白并没有那么容易。

所以，要把自己的命令反复多说几遍，打比喻、讲道理，然后实施一段时间，让大家养成习惯，才算完成任务。

其实我们可以看到，现在政府机关的门类很多，比如财政部有什么新的政策，光是由这个部门去向人民宣布的话，效果不大。

因为大家一听会觉得光是财政部有这样的意见，说不定其他部还不支持呢，那我们干吗要听？但是我们也常说一句话，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财政部的事情，就算移到管理部门，他们也管不了，若是管的话，倒还显得他们自己多事。其实，如果读了巽卦，我们就知道不是这样的。

政府如果有一个跟全民有关的新政策，各部门应该统一步调，同时从不同的层次、不同的方面来说同样的话，老百姓才知道新命令确定不会再变了，自然很容易接受。

在现实生活中，颁布一个命令或推行一项措施时，执行部门的单方面或单一次的推行，效果往往是不好的。

只有耐心地三令五申，通过一遍又一遍地督促及提醒后，老百姓才能慢慢接受。

而巽卦的彖辞又告诉我们，“柔皆顺乎刚，是以小亨”。这里的柔顺刚与老子的“柔弱胜刚强”之间，又有什么奇妙的关系呢？

巽道跟老子的“柔弱胜刚强”是相通的。巽卦六个爻当中，只有两个柔弱的阴爻，其余四个都是刚强的阳爻。

但是最后，四个阳刚之爻，通通被两个柔弱之爻化掉了。这样我们才知道，柔有柔的力量。若是跟对方硬干，只能两败俱伤，没有好处。

可是现在，柔知道讲究方法，有自己的一套本事，最终战胜了刚强。这点值得我们好好体会。一般人都知道要柔，可一旦受到刺激，往往就不柔了，这是因为人很容易受到感情冲动的影响。

我们一再说“柔能克刚”，道理是对的，可真正做得到的人并不多。巽卦非常重要，它之所以排在旅卦之后就是为了告诉我们，吃尽苦头，不要再嘴硬，不要再感情用事，要学会用柔，否则最后还会倒霉。

但是，怎么来证明柔弱胜刚强呢？这非常容易。

举个例子，你刚骂完一个人，心里头马上就会想他会不会报复自己，会不会在自己没有防备的时候暗算一把，会不会找人回头给自己难堪……

一般人都是这样，骂人的时候理直气壮，骂完以后就开始心虚。那么，为什么不汲取教训呢？一时的气愤经常造成后患无穷。

当我们脸红脖子粗的时候，都是不顾后果，一吐为快的，而一旦冷静下来，便开始担心害怕。相信这种感觉谁都有。

最好的办法是汲取宝贵的经验和教训，慢慢地修养自己，用理智来指导感情。讲到“百善孝为先”，我们至少不敢反对。虽然有些人心里会冷笑：

什么年代了还讲孝？但却没有人敢站出来讲，这还算好的。但是下面还有一句话，“万恶淫为首”，马上就有人敢站出来讲。

“百善孝为先，万恶淫为首”，后半段已经被西方的风气整个冲垮了，如果前面这半段还保留不下来的话，中华民族该何去何从？中华文化该如何自持呢？

我们一再说明，顺，不是立身之道。如果顺成为立身之道，那做人太容易了，只要是是是、好好好便可以了。但是，这样的话，我们还有什么前途？人类还有什么希望呢？

巽卦并不是要我们以顺为立身之道。中华民族传承几千年的优良传统，是要我们择善而从，内方外圆。

在现代社会日益激烈的竞争之中，我们又该如何来灵活地运用巽卦的智慧，从而得到更好的发展呢？

请问大家，巽卦上卦三爻中哪个是卦主？物以稀为贵，当然是六四。同样的道理，下卦的卦主是初六。

它们都是阴爻，以柔为主。一方面告诉我们要谦顺，另一方面告诉我们这是卑下的行为，不要老是这样，否则一点骨气和价值都没有。

要知道，巽卦是一种变通之技，当不得不顺的时候，就要顺，当不顺会牺牲的时候，绝对保命要紧。

我们常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不能长期低头弯腰。所以，我们可以这么说，巽卦不是一种圆滑，而应该是一种圆通。

所谓圆通，就是威武不能屈。但到了屋檐底下，心甘情愿低头，保全自己是为了走更远的路。

换句话说，巽卦讲的是一种权宜的应变，而不是长期的原则。做人，要顺得合理，该顺才顺，不该顺就不顺，但是不顺却不一定要表现出来。

讲到这里，我们可以初步了解，做父母的要跟着小孩，不是因为自己讲清楚了，而是小孩不懂事，要保证他的安全。

做老师的要跟着自己的学生，保证他学会，所以学生考不及格是老师丢脸，并不全是学生的错。当然，学校也不能规定样样及格才能毕业。

像这些，我们学习了巽卦之后，要好好去体会。其实太多事情，是我们自己搞错了方向，结果才适得其反。

巽卦给我们的中心思想是谦顺，但还要有为。谦顺有为，才是真正的巽卦、真正的巽道。接下来，我们继续来讲：谦顺有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