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1【白话文】致纪泽：教纪泽学问分类之法

导言 

 这封信是咸丰十一年九月初四日曾国藩自安徽安庆官署写给身在湖南老家的儿子曾纪泽的。信中曾国藩主要向儿子纪泽谈及了自己对目录分类之学的相关认识。信中提到的胡润芝宫保即晚清名臣、湘军大将胡林翼。此外信中提到的《尔雅》可以算是中国第一部词典，该书分为二十篇，按类收录了古代有关名物的词汇四千多个。现存“释诂”、“释言”、“释训”、“释亲”、“释宫”、“释器”、“释乐”、“释天”、“释地”、“释丘”、“释山”、“释水”、“释草”、“释木”、“释虫”、“释鱼”、“释鸟”、“释兽”、“释畜”共十九篇。“三通”则是指唐宋时期三部通论古代典章制度的著作。它们分别是唐代杜佑所做的《通典》、宋代郑樵所做的《通志》以及宋元之际的马端临所做的《文献通考》。这三部书都按类对古代典章制度相关的名词概念进行了说明、解释。《事文类聚》、《白孔六贴》、《太平御览》、《渊鉴类函》、《子史精华》则都是古代著名的类书。所谓“类书”是指辑录各门类或某一门类的资料、文献，并依内容或字、韵分门别类编排供寻检、征引的工具书。

白话文 

字谕纪泽：

接到你八月十四日寄来的信，还有你每日学习的课程表一份、读书分类的目录一张。课程表我已批注清楚，寄回去了。

目录分类问题，不是简单一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大体而言，一门学问有一门学问的分类方法。每个人在性情上各有偏好，就有各自喜欢的摘抄方法。如果从分类之学的本原讲起，应该以《尔雅》的分类为最为古老。天上的星辰，地下的山川、鸟、兽、草、木等，都是由古代的圣贤们加以辨别分类概括，并逐类予以命名的。《尚书》中所说的，大禹负责给山川命名，《礼经》中说，黄帝确定了各种事物的名称，说的都是圣贤们给万事万物命名的事情。任何一种事物，都是先有了名称，然后才有与它相应的那个字的，所以必须明白给不同事物命名的标准，才能知道各个字的语源。车船、弓矢、俎豆、钟鼓等日常使用的器具，都是由先王们制作出来供百姓们生活使用的，所以肯定是先有了各种器具，然后才创造出和它相对应的字的，同时，必须明白每一种器具创作的依据，和其对应的字创作的依据是有联系的。君臣上下、礼乐兵刑、赏罚制度等，是先王们为了治理天下而制订出来的规则，有的是先有人类的各种活动而后才有这方面的字，也有的是先有这方些面的字而后才用来对人类的各种活动命名的，所以必须首先弄清楚各种人类活动的本原，然后才能知道和它相关的文字的来源。上面说的这三类事物，实物是最早就有的，器具是后来制作出来，人的各类活动则更是在此之后产生的。

三种类型的字全部具备之后，然后便产生了词汇、文句。《尔雅》一书中，诸如释天、释地、释山、释水、释草木、释鸟兽虫鱼，是属于说明实物含义的一类；释器、释宫、释乐，属于说明器具用途的一类；释亲，属于说明人类活动大概内容的一类；释诂、释训、释言，属于说明词汇文句语法的一类。《尔雅》对事物的分类，说明人类活动大概内容的一类最为简略；而后来人对各类事务的分类，则属于人类活动的一类却最详细。

人事之中，又可分为两个方面，这就是“虚事”和“实事”。所谓“虚事”，主要是指各种典章制度，比如十三经中的“三礼”，司马迁《史记》中的“八书”，即《礼》、《乐》、《律》、《历》、《天官》、《封禅》、《河渠》、《平准》，班固《汉书》中的“十志”，即《律历志》、《礼乐志》、《刑法志》、《食货志》、《郊祀志》、《天文志》、《五行志》、《地理志》、《沟洫志》、《艺文志》，以及“三通”，即《通典》、《通志》、《文献通考》，这些书中对人事分门别类的区分，就都属于对“虚事”的区分。所谓“实事”主要是指各种历史典故和事件，像史书、通鉴中对以往的事迹进行分类编纂，如《事文类聚》、《白孔六贴》、《太平御览》及本朝的《渊鉴类函》、《子史精华》等书对人事分门别类的区分，就都属于对“实事”的区分。

你呈送给我看的自己做的目录，属于摘抄“实事”的那一类，但不如《子史精华》的目录精确、概括。我在京城做官的时候，收藏有一部《子史精华》，你温甫叔叔道光二十八年把这本书带回了老家，我想应该还在白玉堂放着，你可以拿出来核对一下，把子目的分类的数目略作削减。后世人的活动日益增多，史书也越来越多，分类摘抄各种事物的类书中，属于人事方面的名目逐渐增多，属于实物器具方面的名目逐渐减少，这是大势所趋。你可以遵照《子史精华》的分类原则去摘抄书籍，只要能做到和《子史精华》的规模相仿，就是非常完美的作品了。你在目录后面附录的古语、俗语、趣语，虽然不是完全无用的东西，但不如直接摘抄《说文解字》对字词的解释直观、准确，如果这样做，大概就和《尔雅》的开头三篇的分类很相似了。

我也想仿照《尔雅》的体例抄写、编纂一部类书，希望能够达到把每天学到的知识长久的记下来，即“日知月不忘”的境界。只是我年事已高，加上军务烦忙，一直没有能够做成这件事。或者我可以先开一个头，将来由你完成这件事，这倒是可以的。

我的身体还好，只是疮病一直没有痊愈。你沅甫叔叔已经率军开赴庐江、无为州一带，这里一切平安。胡润芝宫保去世，对东南的大局来说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他的死让人无比悲痛。

紫兼豪这种毛笔军营中目前没有。现在寄回家去其他类型的毛笔二十支、印章一包，请你查收。蓝格子的本子下次再寄回去。我还没有写信到澄侯叔叔那里，你就把我给你写的这封信呈送给他过目吧！

解读  

古代所谓目录分类之学就是对相关词汇、知识、文献、书籍进行分类编目的学问。对古人而言，想要钻研学问，目录分类之学不可不懂。曾国藩之所以不厌其烦的给儿子曾纪泽讲述目录分类之学的相关知识，殷切盼望他能够在目录分类之学上有所收获和进步，一方面是因为掌握目录分类之学的要领后能够更好的对所学到的知识进行系统的分类、总结，以便掌握，更根本的原因则在于曾国藩希望儿子曾纪泽在学问上能够有所成就。在他的心目中，学问的成就更重于政治上的功绩，这一点是很值得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