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言
这封信是咸丰九年八月十二日曾国藩自湖北黄州官署写给身在湖南老家的儿子曾纪泽的。信中曾国藩谈及自己在阅读经典以及书法创作上的一些心得。白话文
字谕纪泽儿:
收到你七月十三日、二十七日寄来的两封信,同时还有你所写的赋一篇。赋写得还算有气势,现在我将我所做的批改写出来寄回给你(还没有批改的部分,下次再给你寄回去)。但凡写文章,结尾几句词句用语要有吉祥之气;但凡写字,墨色要光亮、润泽。这是你先祖竹亭公常常教导我和你诸位叔父的。你也要谨记这些话,不要忘记先祖父的教诲。另外,你提问的各个问题,我分条把答案列在下面告诉你:
你问《五箴》最后一句“敢告马走”是什么意思。凡是像“箴”这类以规劝、警醒的格言为主要内容的文章,(往往都会用到)。《左传·襄公》中的《虞箴》最早。这篇“箴”的结尾说:“兽臣司原,敢告仆夫”。意思是说,因为兽臣有主管郊野狩猎的职责,仆人(我)冒昧的向您报告。扬雄仿照这篇文章写了《州箴》。有关冀州的部分说:“牧臣司冀,敢告在阶。”有关扬州的部分说,“牧臣司扬,敢告执筹。”有关荆州的部分说:“牧臣司荆,敢告执御。”有关青州的部分说,“牧臣司青,敢告执矩。”有关徐州的部分说:“牧臣司徐,敢告仆夫。”我的“敢告马走”,就是属于这一类的敬语。走的意思就像“仆”,参见司马迁的《报任安书》、班固的《宾戏》。朱子所写的《敬箴》说“敢告灵台”,就不是以仆人、车夫之类自称了,这里“敢告”的用法就跟古人略有不同了。凡是“箴”这类文章,官箴最为基础,像韩公的《五箴》、程子的《四箴》、朱子所作的各箴、范浚的《心箴》之类,与官箴的本义已有所不同。我沿着他们的方向所作的“箴”也与官箴有所背离。
你问我阅读经典注疏的方法。你说,“《尚书》的文义深奥难懂,注疏常常牵强附会”,这两句话很有见地。《左传》的浅显易懂,自然也难免有牵强附会的地方。本朝的学者像王西庄(鸣盛)、孙渊如(星衍)、江艮庭(声)都为《尚书》做过注解。顾亭林(炎武)、惠定宇(栋)、王伯申(引之)都为《左传》做过注解。他们的这些著作都在《皇清经解》这部书中都有刊刻。相较而言,孙渊如为《尚书》做的注解更好,王西庄、江艮庭两家的注不是特别值得一看;《左传》的话,顾亭林、惠定宇、王伯申三家的注解都称得上精审。王伯申还著有《书经述闻》一书,你过去曾看过一次。大体而言,《十三经注疏》中三《礼》的注疏做得最好,《诗经》的注疏次之。此外各经的注疏质量参差不齐,纯杂不一。你既然已经阅读过了《十三级注疏中》的几种,就要下定决心把这套书全看一遍,希望自己能够做事有恒心、能坚持,不能半途而废。
你问我写字“换笔”的技巧。(我的看法是)凡是需要转折的地方,像折、勾等,自然需要换笔,这不必多说了。至于笔画本身并没有需要转折的地方,有时候也要换笔,就拿一横来说,常常有三处需要换笔的地方——末稍向上挑,这就是所谓的“磔”;中部改变方向向下运笔,这就是所说的“波”;右端向上运笔,这就是所说的“勒”;刚下笔之处,还有一顿处,这就是所谓的“直来横受”。拿一竖来说,常常有两次需要换笔的地方,竖着笔现有一短横,这就是所谓的“横直受”;上半部分向左运笔,到了腹部换笔向右,就是所说的“努”。捺和横相似,只是尾部“磔”处更明显罢了。撇和竖相似,只是尾部更偏向外罢了。切记,如果要变幻笔势的地方,都用小圆圈标记出来,部首的写法可以以此类推。
但凡下笔,就要略微有种倾斜的姿态,如果本来是向左斜,一换笔就可以向右斜了,如果本来向右斜,一换笔就可以向左斜了。举一反三,以此类推,你自己就可以领悟换笔的时机和技巧了。
李春醴那里,我打算送去八十两银子。如果家里还没有提前送去,可以寄信给我说。但凡是家里的亲戚朋友有需要庆贺或吊唁的事,都可以寄信告诉我,由我来送礼表示心意。
涤生手示,八月十二日,写于黄州。
解读
在这封家信中提到的“敢告牛马”借鉴自《左传》“敢告仆夫”一语,这是一个倒装句,按照现代汉语的语法,应为“牛马敢告”,牛马是自谦之词,“牛马敢告”的大致意思是“鄙人我有事情想要告诉您”。“敢告牛马”的意思,曾纪泽不明所以,所以曾国藩专门对此做了解释。在这封家信中曾国藩还提到了自己阅读儒家经典的一些心得。清代各家为儒家经典所作注疏的优劣,在这封家信中曾国藩有一番品评。学习《左传》,他更推荐学习惠栋的《春秋左传古义》以及顾炎武《日知录》里的相关内容。学习《尚书》,他更推荐先读孙星衍的《尚书今古文注疏》。此外,关于书法如何转换“笔势”,也就是下笔的走势,曾国藩也有一番品评。他的这些心得,都可以借鉴。还没有评论,快来发表第一个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