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泰：关陇集团创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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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大隋，就一定要说说它之前的南北朝。南北朝是中华历史上的一次历史大融合，其中有着百姓们的血泪和心酸，也有枭雄们的纵横驰骋。大隋实际上是从北方崛起，它的建立和北方的一个重要势力集团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这个集团就是关陇集团。 

关陇集团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政治军事势力集团。它在中国历史上也有着独特的地位。为什麽这麽说呢？首先，它是一个各民族都有的社会集团。有鲜卑族，汉族，匈奴族等等。这充分体现了南北朝时期北方的特点，民族融合。这也是中华历史发展中一个起着正面推动作用的重要因素。正是因为它继承了这个特点，也为后来它不仅促成了大隋的统一，也为盛唐的建立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其次就是这个集团的有才之士非常多，多到在中国历史之中可以与之媲美的寥寥无几。而且这些有才之士能够相安无事，各展所长，没有太多的勾心斗角，只有更多的一致对外，这是非常难得的。这也为它的影响能够贯穿北周，隋，唐初三朝奠定了基础。那么这样一个杰出的集团是如何形成的呢？我们就先来从关陇集团的建立，和它的奠基人宇文泰讲起。 

关陇集团这个说法是由著名的国学大师陈寅恪（雀）先生提出来的，是指北朝的西魏、北周至隋、唐期间，籍贯位于关中（今陕西省）、陇西（今甘肃省东南）的门阀世族。胡汉混血、文武合一是其特色，他们占据了当时的统治阶层，皇室亦出于此。而关陇集团又以武川（今内蒙古武川县）为发家之地，清代考据学史家赵翼所著的《廿二史札记‧卷十五》提到：“北周隋唐皆出自武川。”陈老先生曾经《金明馆丛稿二编》这麽描述过关陇集团，“取塞外野蛮精悍之血，注入中原文化颓废之躯，旧染既除，新机重启，扩大恢张，遂能别创空前之世局。”从这句话里我们可以看见陈老先生对南北朝北方民族大融合的推崇。中原文化已经出现很大问题，在少数民族血液的注入下，再一次焕发了生机，使得再创辉煌成为可能。关陇集团是如何诞生的呢？这要从北魏六镇说起。 

北魏太武皇帝延和年间，为了防御柔然这个北方少数民族的入侵，在首都平城（今山西省大同市）以北的长城沿线（今内蒙古南部至河北省北部一线）设置了许多镇，其中较为重要的是怀朔镇、武川镇、等六个地方，合称六镇，又称北镇。北魏朝廷将部分鲜卑贵族移到六镇，令他们为镇民兼武士，镇民之上设有镇将，由其总揽当地军政。也就是军民一体，上马杀敌，下马种地。当时六镇地位崇高，身为六镇之民是相当尊荣的，且拥有官职在身，免除赋役的特权。 

然而到了北魏孝文帝这位伟大的南北朝英主的时代，将京都南迁洛阳使六镇重要性大不如前；远在边境的六镇之民汉化迟滞，在经济与文化上逐渐成为弱势。随着孝文帝改革一系列汉化政策，六镇特权被取消，社会阶级大幅下降，反受南迁的汉化鲜卑人歧视。朝廷甚至将罪犯发配六镇为兵，形同流放之地，当地对于改革的反感情绪不断累积。宣武帝时，六镇饥荒，终于引爆六镇之乱，北魏全国陷入严重动荡。所以说人往高处走，一旦往低处走，心理辅导很重要，否则的话就容易冲动，冲动了就成魔鬼了。 

六镇之乱的义军军占据了关中之地，之后河北发生民变，南梁也出兵伐魏，六镇义军的首领破六韩拔陵是一个非常杰出的将领，刚开始北魏根本不是对手，后来还是找了柔然帮忙才扳回局势。当时北魏周边是乱成一锅粥。很多人喜欢的白衣飘飘陈庆之也是在这个时期对北魏作战成就了他一世英名。在这个关键时刻，北魏出了一个枭雄，尔朱荣，契胡族。这个人颇有曹操的风范，打算挟天子以令诸侯。他借着北魏孝明帝和胡太后争权的冲突，在孝明帝被太后党羽杀死之后，发兵入洛阳，杀了太后，推举孝庄帝继位，大权独揽。结果他达到人生巅峰的时候骄傲轻敌了，被孝庄帝给杀了。接着北魏接着乱，你杀我，我杀你，直到高欢出世控制了全场。花开两支，各表一头。在这种乱局之下，尔朱荣当初为了镇压六镇之乱，派去了一员猛将，贺拔岳，敕勒族。贺拔岳本来就出身武川镇军人世家。他和破六韩拔陵交过很多次手，后来投在尔朱荣麾下，此人勇猛异常，从小就胸怀大志，喜欢结交豪杰，年轻的时候曾经是太学生，虽然没有读过兵书，却是无师自通，可以说是一个很会打仗的人。与其他名将一样，贺拔岳也是一箭成名，贺拔岳随父亲增援怀朔镇，当时敌军的首领是卫可孤，距离城池有三百多步，贺拔岳拉弓便射，正中卫可孤肩部，威震贼军，而贺拔岳也就此成名。而且在武川的地面上颇有威望。在投奔尔朱荣之后也是屡立奇功，深受器重，所以被派去接着镇压六镇之乱。贺拔岳果然不负众望，经过艰苦的战斗，在长坑生擒万俟（密棋）丑奴，又在牵屯山击败万俟道洛,万俟道洛投奔略阳贼帅王庆云，两人死守水洛城，贺拔岳又带兵攻下水洛城，坑杀降兵一万七千人。收复了三秦、河州、渭州、瓜州、凉州、鄯州等地，延绵几十年的六镇兵变终于平定。 

贺拔岳一面大展神威，一面利用他的人脉在他身边聚集了一批出身武川乃至关陇地区的英才。所以他是关陇集团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代领袖。而这个时候，他身边有一个他极为倚重的左膀右臂，这就是宇文泰。宇文泰和贺拔岳两个人的家族是世交。在六镇之乱刚起的时候，他俩的父辈都参加最初的平乱。但战乱动荡，两家人就失散了。贺拔家辗转投奔了尔朱荣。宇文家比较惨，被裹挟进了河北民变，结果家破人亡，最后就剩宇文泰一人被尔朱荣俘虏了。命运轮回，宇文泰被编入了贺拔岳的麾下，两人再次联手回到他们波折命运的起点，平定六镇之乱。所以说历史就是个轮子。再平叛过程中，宇文泰也是屡立战功，显示出他杰出的才能。这也为他在关陇集团里赢得了很高的威望。可以说他是贺拔岳之下第一人。这里说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整个南北朝最后的一场精彩的对决，也是中国历史屈指可数的双雄对决，就是发生在西魏宇文泰和东魏高欢之间的。双雄并立，你来我往，不分胜负。那这两位棋逢对手的枭雄第一次会面就是因为贺拔岳。话说高欢实现了挟天子以令诸侯，也把尔朱氏的力量剿灭了。这时候他最忌惮的就是关中的贺拔岳。他先是想用冀州刺史把贺拔岳调虎离山，可是贺拔岳婉拒。而贺拔岳虽然对高欢剿灭尔朱氏不满，但他也想看看高欢的算盘。在这种情况下，宇文泰自告奋勇去洛阳见高欢，探探高欢的底细。这样这两位后来的东西双雄会面了。据说高欢一见宇文泰就很欣赏他，非常想让宇文泰成为麾下，可宇文泰拒绝了。在宇文泰启程回关中以后，高欢还反悔派人去追他，结果追到潼关也没追上。宇文泰见过高欢以后，就进言贺拔胜，利用皇帝对贺拔胜的信任，称霸关中。宇文泰已经预见到了东西分裂的趋势。这也正合贺拔胜的心意。于是以贺拔胜为首的关陇集团正是以独立的军事集团登上了历史舞台。在贺拔胜势力迅速扩大的时候，他也把最关键的夏州交给了宇文泰，这意味着宇文泰开始独立成军。 

这个时候整个关陇，唯独灵州刺史曹泥还不听贺拔岳的号令，还公开倒向高欢。贺拔岳派都督赵贵前去夏州与宇文泰商议讨伐曹泥，宇文泰觉得曹泥不足为惧，应该先对付奸诈的侯莫陈悦。贺拔岳不听，主动去请侯莫陈悦与自己汇合，共同攻打灵州。这时，高欢已经偷偷遣使，让侯莫陈悦秘密除去贺拔岳。侯莫陈悦当年和贺拔岳地位相同，并为左右都督辅佐尔朱天光，如今二人地位越拉越大，其内心早已不满。而此时正值巅峰的贺拔岳浑然不觉，多次与侯莫陈悦晏饮至深夜。 

侯莫陈悦假意答应共同出兵，将贺拔岳引诱至自己的军营，毫无防备的贺拔岳只带了少数亲信。谈了一会军务，侯莫陈悦就假装说自己肚子疼走出营帐，他的女婿元洪景突然拔刀，杀了贺拔岳。侯莫陈悦大声说道：“我奉了朝廷旨意，只取贺拔岳一人性命！”贺拔岳亲随混乱中之中四散奔逃。而侯莫陈悦本来也无大本领，居然不敢趁乱接收贺拔岳的军队，径自率军队撤走，驻扎在了水洛城。都督赵贵诈降侯莫陈悦，带回了贺拔岳遗体，安葬了贺拔岳。 

众人退回了平凉大营。这批当年跟随贺拔岳入关中的小兄弟们一起商议拥立新主。注意，这个时候关陇集团后来赫赫有名的人物们开始粉墨登场亮相了。当时众人推举寇洛为帅。原因很简单，寇洛年龄最长。寇洛多大呢？比后来接班的宇文泰整整大了20岁。但是寇洛自己拒绝了，他知道自己没这个能力在乱世中领导这样一支军队。当然，他也不知道眼前的这支军队将会在未来创造出怎样的奇迹。人岁数大了，进取心就减弱了。 

都督赵贵这时候站了出来，他说：“夏州刺史宇文泰雄才大略，远近归心，士兵都愿意为他效命。我们拥立他为统帅，大事可成。”李虎（唐朝开国皇帝李渊的祖父）是贺拔岳帐下的左厢大都督，他对贺拔岳很忠心。贺拔岳死后，他想拥立其兄贺拔胜为主。当时贺拔胜被孝武帝派到荆州当此时，因此李虎亲自赶往荆州。贺拔胜在此时再次表现出了他一贯的犹豫，不想离开自己正在经营的荆州，只派了偏将独孤信去关中做尝试性的接收。大将杜朔周支持赵贵，他觉得远水解不了解渴，必须立刻去请宇文泰。于是，杜朔周亲自奔赴夏州迎接宇文泰。 

杜朔周说明来意后，宇文泰当机立断，准备去平凉接收部队。其幕僚劝其谨慎，因为水洛城离平凉很近的，应该暂且留下来观察侯莫陈悦。宇文泰却说：“侯莫陈悦既然杀害了元帅，就应该直接进攻平凉，现在却退到了水洛城，从此看出，他没什么本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再不去，人心就散了。”一席话，枭雄本色尽显无疑。 

宇文泰深知夏州对于自己的重要性，临走前将私下里勾结侯莫陈悦的弥姐元进拿下。年轻将领蔡佑协助宇文泰将弥姐元进斩杀，宇文泰很欣赏他，将其收为义子。蔡佑，就是后来被东魏军队称为“铁猛兽”的西魏车骑大将军。杜朔周率轻骑兵为宇文泰开道，沿途宣扬宇文泰的事迹，安抚百姓，使得百姓归心。宇文泰很欣赏杜朔周，知其本非汉人，祖姓赫连，于是恢复了他的本姓，给他起名赫连达。不要小瞧这次改姓，这说明此时的宇文泰对于将来西部的政局以及改革方向已经有了初步的构想，更改汉姓，恢复本姓就是其中重要一环，这个我们后面几期会有详细介绍。杜朔周也就成为了历史上的赫连达，他是未来的西魏十二大将军之一。 

在去平凉的路上，宇文泰在安定附近碰到了侯景。侯景已经投降了高欢，此时的任务是去接收贺拔岳军。宇文泰厉声大喝道：“贺拔公虽死，我宇文泰还活着，你来干什么！”要知道这侯景，可是尔朱氏大将，虽投降高欢，但是在高欢阵营，是除了高欢谁都瞧不起的存在。面对宇文泰，侯景居然露怯了，大惊失色道：“我是一支箭，人家把我射到哪，我就去哪。”说罢仓皇撤退。要是宇文泰知道侯景后来给他造成的麻烦，这次肯定不会放他走。之后，高欢又派张华原、王基去慰问宇文泰。宇文泰爱惜两人的才华，要留下两人为自己效力。二人正如当年的宇文泰一样不从，回到晋阳后立刻对高欢说：“宇文泰是英雄，必成大患，请立刻消灭他！”然而被孝武帝搞得焦头烂额的高欢没有出兵，而是指望侯莫陈悦消灭宇文泰。 

宇文泰赶到平凉，众人见到宇文泰后，大呼：“宇文公来了，我们没什么可以忧虑的了。”被贺拔胜派去接收关西军的独孤信也是武川镇人，这位后来关陇集团的老丈人专业户赶到后，看到宇文泰已经顺利接班，加上平时与宇文泰关系很好，也就不再争什么。只不过，贺拔胜彻底失去了成为枭雄、开创历史的最后机会。李虎见宇文泰已经接班，想返回关中，路上被高欢的兵将俘虏。孝武帝一见是李虎，喜出望外，将他留下后，送回关中辅佐宇文泰。 

宇文泰成为领袖后，首要任务就是给贺拔岳报仇。这再次体现了宇文泰出色的决策眼光：以前大家都给贺拔岳打工，现在不给旧老板报仇，谁会拥护新老板啊。宇文泰霸气的给侯莫陈悦写了封信，信上写道：“贺拔公为朝廷立过大功，你和贺拔公接受皇帝密旨结盟，现在却受高欢蛊惑背信弃义。你和贺拔公盟誓时候口中含的血还没干，你就拿起匕首刺向了他。现在皇帝命令我们一起进京，如果你从陇上东返，我也就与你一同回去。否则就兵戎相见！”其实宇文泰哪里会进京，这是逼侯莫陈悦弃军逃走，放弃抵抗。 

宇文泰先派侯莫陈崇（未来西魏八柱国之一，侯莫陈是姓，跟侯莫陈悦没什么亲戚关系）率军讨伐支持侯莫陈悦的原州刺史史归。侯莫陈崇带了十名骑兵前来，史归看只有十名骑兵，十分轻视，结果侯莫陈崇勇不可当，直接冲进城去，在内应的配合下直接拿下史归。侯莫陈崇成为了新的原州刺史。这位侯莫陈崇是后来关陇集团里武力爆棚的猛将。 

此时，侯莫陈悦的手下李弼（未来西魏八柱国之一，隋朝时期瓦岗军李密的曾祖父）劝说道：“贺拔岳跟您没有过节，您却杀了他。杀了他，您又无法统帅他的部众。现在他们奉宇文泰为主，我们无法抵挡，不如投降，否则大祸临头。”侯莫陈悦当然不会听从，其亲率主力后撤，水洛城只留一万人防守。此时赶上大雪，积雪两尺多厚，宇文泰率军日夜兼程进攻水洛城。水洛城守军毫无防备，瞬间投降。 

侯莫陈悦退到秦州，要李弼和他一起抵抗宇文泰。李弼为求自保，联络宇文泰自请为内应。侯莫陈悦害怕宇文泰大军，再次放弃城池，退入山中据险而守。李弼对山中军队说，侯莫陈悦大人准备返回秦州了，你们怎么还不走。于是军队一哄而散，都返回了秦州。侯莫陈悦瞬间成了孤家寡人。要说这李弼是侯莫陈悦的姨夫，但是战场上真是没有亲情啊，将外甥往死了坑。宇文泰率军赶到秦州后，李弼率军投降。侯莫陈悦本来就多疑，而且刻薄寡恩，此刻不再相信任何人，带着两个弟弟、儿子，以及几个亲信，准备去灵州投奔曹泥。还没到灵州，就被宇文泰的骑兵追上，侯莫陈悦自尽而死。贺拔岳大仇得报，宇文泰威望大增，贺拔岳故众彻底依附宇文泰。又一枭雄诞生，宇文泰与高欢，东西双雄并世！ 

紧接着，宇文泰率军攻灭拥兵数万的豳州刺史孙定儿，威震西北。仇池国君主杨绍先害怕宇文泰，主动表示沉浮，自称北魏藩属，送来妻子为人质。此时，西北大地除了有高欢撑腰的灵州刺史曹泥外，尽数被宇文泰收服。宇文泰原来在夏州的长史于谨劝他道：“您如今占据关中险固之地，土地肥沃，将士骁勇。皇帝却在洛阳，饱受权臣的欺凌，如果您能向天子表明诚恳，将皇帝迁往关西，您就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成就霸业了！”这一番话说到了宇文泰心里，主动上表孝武帝，陈述了自己接手关西军的经历。不久，孝武帝见宇文泰平定了关陇，正式册封他为关西大都督，并且授予其自行任命关西官员的权力。于谨，未来西魏八柱国之一，长宇文泰十五岁。他与众多柱国不同，他并非六镇之人，而是北魏中央军出身。在高欢与尔朱氏的决战中，他由于支持尔朱家，战败后投奔了在关西的贺拔岳，协助宇文泰驻守夏州。于谨后来威名显赫，在北周贵为“三老”之一。 

这样，宇文泰成为关陇集团的新主。他开始带领关陇集团成为中国当时最大的势力集团之一。而在他登上领导者位置中出现的这一批人才，于瑾，李弼，李虎，侯莫陈崇，赵贵，独孤信，赫连达，都成为关陇集团的中坚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