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怎样避免掉进欺世盗名的深坑？

孟之反军队撤退还走在最后，孔子却称赞他，因为他勇敢殿后确保同伴的安全，并不彰显自己的功劳。凡是要成功必遵循自然的原理和次序，君子之道内外要和，外在文雅跟内在实质要相称，齐头并进才会文质彬彬，也就护持了生为人活着的那股正直的气。

6.13子曰：“孟之反不伐，奔而殿，将入门，策其马，曰：'非敢后也，马不进也！'”

6.14子曰：“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难乎免于今之世矣。”

6.15子曰：“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

6.16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6.17 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

我们看本文，子曰：孟之反不伐，奔而殿，这个“伐”前面讲过了，夸耀自己的功劳叫做伐，伐功，军伐的伐。“殿”，战阵最后队的名称叫做殿，殿后殿后，在古代打仗的时候军队最后一队叫做殿。“孟之反”是鲁国的大夫。孔子说，孟之反不夸功，部队打败仗急速撤退的时候，他勇敢地殿后御敌。“奔而殿”，他不是最后的阵，但是他却在最后随时警戒有敌军来的时候要御敌，保护他逃亡的同袍就对了。

将入门，策其马，曰，逃逃逃，逃到快要入自己的城门了，然后就用绳索拍着自己的马。他说，非敢后也，马不进也。“怎么不跑快点？”大声地讲话跟同袍，“怎么不赶快跑快一点？不是我敢殿在后面，实在是这匹马怎么跑不动呢？”他就一直打它，打给大家看，“怎么跑不动呢？”

各位这样看，看文章看不出味道，打败仗的时候，敌军杀过来是凶猛无比，你认为你是会拼命跑在前还是跑在后？曾经有这样两个人说，碰到熊，然后拼命追拼命追，他说：“你不用跑啦，我们跑不过它的。”说：“什么跑不过它？我跑赢你就行啦。”为什么？跑在前面熊就有的吃了，它就吃不到我了，对吧？各位你看生死交关的时候，我们都会跑在前面。可是孟之反不一样，他故意拖在后面，快要进门，已经确保我的同袍都安全了，他还故意做那个事——“啊呀~怎么跑不快，害我跑在最后面，真是吓死我也”，他还故作害怕，不夸功啦！勇士虽当兵败之时，为了维护同袍，依然奋不顾身，兵败他还是奋不顾身，不是赢了才奋不顾身，独立在后御敌，且不敢彰显自己的功劳。有这么好的美德还生怕外露，就算一辈子没有人知道，他也不觉得委屈，这种心量何等的仁慈跟开阔，何等的勇敢，对不对？非常非常值得学习的。你要是没有去做做看，是很不容易了解的。好像一个团体里面，你无形中为他们排除了很多困难，可是你一点不夸功，也不讲，也不觉得委屈，这是很不简单的。通常这种情况都是常常埋怨、以泪洗面、常常就心酸。比起那些无事就自夸自擂、争功窃权，有事就溃败散乱、抢先逃走的人来说，这不是有天壤之别吗？所以孔子特别来称道他。我们把它当成一段话念过，了解它的意思，坦白讲你不会有收获，要去体会的是何以他能够有如此地勇敢？何以他如此地谦卑？真正去做做看才能体会到圣贤的心，而不是把它翻译过算了。

有功劳、才德、富贵，而欲人知，叫做伐功。无功劳、才德、富贵，而却想要博得有功劳、才德、富贵的美名，叫做盗。世之伐功者，徒贻笑大方，而盗名者更为人所不齿。没有硬装有，是不是很令人遗憾？本来有而夸功是一种遗憾，没有硬装有会令人更遗憾，就像下面《孟子》里面的一个小故事，我们来看一下。

齐人有一妻一妾而处室者，齐国人有一个人娶一妻一妾。其良人出，她先生常常早出晚归。则必餍酒肉而后反，回来时一定是酒足饭饱，一副吃饱了的样子才回来。其妻问所与饮食者，则尽富贵也，老婆问他，谁跟你吃吃喝喝？谁给你吃吃喝喝？就是哪一个达官贵人，哪一个达官贵人，推都推不掉，一直邀我去。其妻告其妾曰：“良人出，则必餍酒肉而后反，“餍”就是满足。“妻”大老婆。“妾”就是小老婆。大老婆跟小老婆说，我很怀疑我们的先生，出去一定酒足饭饱才回来。问其与饮食者，尽富贵也，问他说谁给他吃吃喝喝，都是一些富贵人家款待他的。而未尝有显者来，而我不曾看过有什么达官贵人来我们家，这很奇怪。吾将瞷良人之所之也，有一天我要出去，偷偷跟着他，我要看到底谁请他。蚤起，很早就起来了。施从良人之所之，就跟在他的后面，良人到哪里她就到哪里。遍国中无与立谈者，整个遍国中没有一个人跟他打招呼，甚至连跟他说话都不屑。卒之东郭墦间，到城边东边坟墓间。之祭者，乞其馀，然后坟墓有很多人去祭拜，就有酒食剩下，他就要一些来吃。不足，又顾而之他，吃不够，然后又到别的坟墓去要。此其为餍足之道也，这就是他整日不工作，整日在家里，可以吃得很饱的原因。其妻归，告其妾，曰，我们就不用往下，听到这里就心酸啊，对不对？很遗憾，为什么他不去工作，好端端一个人，为什么要这样来餍酒饮食呢？然后大老婆跟他的小老婆就说。良人者，所仰望而终身也，我们一辈子的归宿就在这里。今若此，没想到我们嫁这样的人。与其妾讪其良人，两个就在那骂她们的良人。而相泣于中庭，在庭院里面哭泣。而良人未之知也，这个良人又回来了，看到她们两个在那里，他还不知道她已经发现他了。施施从外来，还是一样，大摇大摆地从外面又回来。骄其妻妾，又在说，今天哪个达官贵人又请我喝酒了。听起来妻妾是不是很心酸？最遗憾就这样。

有富贵，有才德，而骄其才德富贵，叫做伐。无才德，无富贵，而骄其才德富贵之美名，叫做盗。就是偷啊，偷有很多种形式，这是算大盗的一种，很令人遗憾的一种。无富贵，无才德，本不可耻，可耻的是没有而强饰有的那种盗心，不如老老实实的来得有德，更何况孟之反本有而称无，对不对？故君子特称之，特别来赞许他。他不是没有哦，他有勇还故意装得懦弱，保护了群体，他还装得马跑不快的样子，这就是孔子称赞他的原因。

子曰：“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难乎免于今之世矣！”这个“祝鮀”，卫国的大夫，子鱼，以佞口宠于卫灵公，很会讲奉承阿谀的话。当然所谓的佞口就是讲奉承阿谀的话不像奉承阿谀，就很像非常诚心，然后引经据典都是古圣先贤的话。各位你看到“佞口”两个字，你一定想象那种小人的嘴脸，有没有？叽里呱啦那种有没有？我告诉你，那种不配资格当佞口，那个人能够影响谁？小孩子也能看得出那三八的嘴。佞口就是中肯到让你不得不对他掏心掏肺，这样你搞清楚没？这样才会念经典哦。祝鮀就是会以佞口取悦卫灵公。

“宋朝”，宋国的公子非常美，简直跟女人一样的美，出奔卫，灵公夫子南子宠之，他跟南子有一腿。孔子说，若没有祝鮀的巧口加上宋朝的美色，也难免于遭到现今世道险恶跟排挤，这是很辛酸的话。在这个世道里面要生存，一定要学那样逢迎谄媚，要不然就要有几分姿色，可以迎合人心，要不然谁会对你有好感呢？一个男人以美色去媚人妻，可以说是鄙恶到了极点，还要加上一张谗佞的口去仰人的鼻息，如此地辱身侍人，到底想要图点什么？现在社会上，这种人也很多，到底要图什么？你想要图让自己更清高，其实这个行为已经是最卑污的，不是吗？最侮辱不就是这样子吗？就算是图到了点声名来自夸，在君子眼中还不是成个虚伪奸诈的盗徒，对不对？

看看今日的国会选举，若不是有张像律师一样的利口，起码也要有一张像沙龙照的很美的相片，各位对不对？你看现在选举哪一张不是像沙龙照，到底是在选什么？选新郎还是新娘，搞不清楚。要不也要有一张清新的脸庞，再背一个学生的包包，有没有？不然就是要有如财神般的金山银山，各位你有没有发现社会是这样。最后一招，是要有着奇强般的手段，要不然怎么能够选得上呢？这种卑污的世代，台上尽是这些人，到处都是。而那些以利口及外貌选人的人，那才是可痛之处，那些人是谁呀？就我们。世代的衰不是没有道理的，怪那些有愿意接受他们逢迎的一大群人，对不对？那一群人就是我们，那才是可痛之处。所以，自由有自由的可贵，但也有它的可痛处，就是最后用票去选赢的那些部队，尽是一些短视近利的人。民众是愚昧的、盲目的，这是开国的国父就说了，对不对？群众是盲目的，用盲目的群众选人，各位你看看这个国家会变怎么样？越久越糟糕，那你会问我怎么办？我也不晓得怎么办，唯有圣人出世，没办法。

此章孔子深感忠正之人在乱世几乎不容其身，故发难乎之叹，难免乎啊，将以激乱世啊，意欲发明君子全身远害，这也要告诉一个君子说，你要这样辱身去侍人吗？你要全身的话就远害。真的，你没办法，没这手段，那你就避开这个污世，这也是一个办法。

下一章，子曰：“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孔子说，谁能出入不经由正门呢？那为什么行事不走正路呢？出出入入得有正门，走要不要一个正路？也要一个正路。那你怎么不走正路呢？明明有一条正路，你怎么不走正路呢？门是出入所走的，也是必走的，为什么出入之道要走门，而行事却不知道要依着正道，这是这一章所发的感叹。凡事要能成功，总有个自然的原理跟次序可循，离开那个原理或次序，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成功。

若以修行来说，其次序与原则又是什么？《大学》的明明德就是其原理的根源处，而八条目“格致诚正，修齐治平”，就是可大可小的次序，格致诚正比较小，修齐治平就可很大的地方。了解这个原理以及程序，抓住明明德的主轴去进行，就是懂得“由斯道”。你要想个道理来嘛，事情总有个原理，不是蛮干，我喜欢这样干，你喜欢那样干，反正努力就好，世上从来没有这样的事情。只有修行这件事很奇特，大家说只要努力就好，所以也自在，有没有？你拜你的观音，我拜我的妈祖。这个道理在《拨云见日》这本书里面我们已经写明了，各位翻阅这本书就可以。

另外谈到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大家都喜欢把这个“户”，这条路讲成是玄关，那玄关固然对性命攸关非常重大，也许死的时候，灵魂有从这里出，有从别的地方出，从这里出也是很重要，固然也有这样。但是，在经文的解释来说，它所隐喻的更重要是要我们日常生活中所能够行持的一个大道，而不是执着在某关某窍来解这段文章。

下一段，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质”是内在的实质。“文”是修饰那个实质，使它更文雅，这种种就叫做文。文不是文字、文采，文王的那个文，纹路显现出来的美感，就是文。文是什么目的？文不是单独存在，文的价值在于修饰那个实质，那这个文就很有价值，文如果离开了那个实质，那就成虚文。“野”就是粗鲁的乡下人的那种特质。很善良，但丝毫不懂得修饰，上不了朝堂，叫做野。“史”是古代的史官，他的专长就是雕琢文书。比喻徒尚虚文，很虚伪的意思。孔子说，有实质却少了一个文雅，就显得有点野蛮粗俗。实质固然好，但也要有点文雅来修饰它，对不对？少了这个，”我就是很实诚，不然你想怎么样？“就是有点野蛮粗俗。有文雅而少实质，文绉绉的但没有内在的诚恳，简直就是虚伪，根本就是虚伪。好比我们现在的人，徒有礼貌，礼貌一百分，里面骂“三字经”，有啊，这个常常发生，这个就是徒尚虚文。

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彬彬”就是相称。文雅跟实质必须兼重，两个要成比例，要相称，一起成长，内在的质很扎实，外在的文也要能跟得上，才能够成为一个众人可以仰望，不失其风范的君子。

这一章是治人法执的病，不使学者拘于一偏，人世间讲究内在实质的人，多有不屑外在纹饰的作风，对不对？反正我的里面比你真，你外面那些都假的，我就不屑那些外面的，我就是这样，你怎么样？多数内在有质的都不屑外在有文的，这是他的病。而讲究外在纹饰的又讥讽那些不修边幅的，“你看~野蛮得很，学什么道？”这两个本来应该相辅相成的朋友，但人们老是不屑来不屑去，那个气量不是越来越狭隘，便是越来越虚伪。

《中庸》说，性之德也，合外内之道也，故时措之宜也。“时措”这两个字就是因时制宜，因时而摆位置叫做时措。因时而质，什么时候该注重你内在的质；因时而文，什么时候有质，再加上一个文，文质本来不可或缺，这才是君子之道。内外之德要合起来，不能只重内，不能只重外，失去一个都不太对味，两个要齐头并进。例如热忱礼貌是美德，但若一个访客来访三个小时，这个时间中时时刻刻如果你都保持十分的热忱跟频频的礼貌，不仅非常累，而且文过于质，会累到你不想对他这么好，打从心里不想这样做，送走了之后还说以后最好不要来，但这三个小时里面热忱一百分，那么应该如何才中道呢？双方一见面，应当表示欢迎喜悦问候，就是这样。聊天中又恢复平常中和轻松的心情，这个就是所谓文质彬彬的生活啦。就这么简单啦，没什么高深学问啦，但我们往往以为这样是美德的时候，我们会造作到一百分，超过一百分，不止超过你可以忍受的时间，还要更以超过到你无法想象、无法忍受为美德，对不对？那就是学问造作之处。

圣人之道贵乎中和，更要内外相称，内在的实质虽然是根本，但文是来修饰实质的哦，这一点很重要哦。所以文对质有加分效果，文做的好质还能提升啊，叫做加分效果，所以文也不可忽视。从修饰的角度来说，外在的文采要能进步，内在的气质才能再跟着在变化的哦，内在的气质有了变化，外在的文采又再能够跟着提升哦，所以文质要彬彬。说这个人啦文质彬彬，不过这个话有点误解，我们现在说这个人文质彬彬，其实是看他外在而已啦，并没有想到那个质是在里面啦。

这两者还有一个本末的问题，有质无文，则还可以修饰得让他更中和文雅；有文无质，则是没有根本哦。所以呢，不可徒有文采，这是求学问的人所当知道的，不过是一进道场你先学质还是文那？你的文会第一把，你就先抓好了，好像在同袍之间要表现你的出类拔萃只有靠这个比较快，你会先抓这个。两者都重要，不是要你抓哪个，要一起，齐头并进。所以性理心法返观觉照一定是免不了，而外在礼貌规矩啊，行事作为这也是免不了。

下一段，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孔子说，我们之所以称为“人”，是活着有一股正直的气，叫人之生也直。而那邪曲不正的活着的人，只是侥幸免死而已。为什么这样说？因为正直的人生的他永远为万物之灵的那一股精粹的气在长养，叫做人之生也直。“罔”呢，扭扭曲曲的人，乱七八糟的人，虽然生的，但他的气正在消散，正在改变成地狱恶鬼畜生的气，所以他是侥幸免死而已。这是“直”跟“罔”的差别，心正跟邪中间的差别。“人”这个字指的是有正直天性有人格的人，而“罔”指的是失去正直这种天性跟人格的人。一个人心不正则气就不正，气不正，生命便失其永长之道，这个时候就算未死也只是个寄生苟活的虫而已，人家才会说“寄生虫、寄生虫”，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