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杨版资治通鉴文稿
“政府中官员没有人承认自己没有才干,而只认为陛下对他们不信任;也没有人承认自己无知,而只认为陛下并没有向他发问。陛下为什么不遵照姬旦对善人信任、姚重华对恶人排除的指示?命高级咨询官(侍中)、政务署秘书(尚书),坐的时候在中枢襄助,行的时候随从御驾;由陛下亲自垂询,让他们尽言。则文武百官的品德行为,可以完全了解;忠良者擢升,愚劣者摒退,谁还敢推托犹豫,不竭尽才能?
“以陛下的英明,亲自跟臣僚讨论政事,使文武百官都能贡献才智。则贤能和愚劣,干练和昏弱,完全看陛下如何适当的交给他们工作。用这种方法解决问题,什么问题不能解决?用这种方法建立功业,什么功业不能建立?每逢边疆告警,陛下诏书上总是说:‘谁对此事忧心?只我自己忧心!’最近诏书上又说:‘忧虑公事,忘掉私事的,不会有这种人。只要先忧虑公事,再忧虑私事,就可把事情办妥!’
“恭读这些诏令,深佩陛下对于下情,了如指掌;但也怪陛下不追本探源,而只指出末节。一个人有没有才能,受他先天禀赋的限制。就是由我观察,我也认为政府中没有一位官员能够称职。英明君王使用人才,应使有能力的人毫无保留地竭尽全力;而对没有能力的人,应该不准他盘踞官位。遴选时没有遴选到真正人才,不是过错;整个中央政府竟容纳这种不适当的人,才十分怪异。
“陛下明知道某人没有竭尽全力,却代他忧愁没有竭尽全力;明知道某人根本没有才能,却教他负责处理业务;岂止是君王辛劳,臣下安逸而已,而是纵令圣贤同时并出于世,也不能把国家治理得好。陛下常担心政务署(台阁)不能保守秘密,人情请托不能彻底断绝,特别制定‘出入法条’,还派遣凶狠的官吏,防守大门,这些措施,只不过治标,不能治本。
“从前,东汉王朝六任帝刘祜时,宫廷供应部长(少府)窦嘉,延聘司法部长(廷尉)郭躬一身清白的侄儿(当时郭躬已经去世多年),引起强烈反应,大家纷纷指控,提出弹劾。而最近京畿总卫戍司令(司隶校尉)孔羡,延聘最高统帅(大将军)司马懿放荡的弟弟(司马通),有关单位却不说一句话。那种望着风向,迎合脸色的态度,比受到指示还要顺服。这都是不按实情遴选人才的后果。窦嘉身是皇亲(窦嘉是东汉王朝三任帝刘炟正妻窦皇后的娘家人,参考九二年六月表解),郭躬又不是国家重臣,尚且如此;用今天的情形跟古代相比,都归因于陛下没有坚持有罪必罚,没有阻塞结党营私的源头。
“制定出入禁令,派遣恶吏守门,都不是治世常规。假使我的建议中一小部分蒙陛下采纳,何至担心邪恶不消灭,而去豢养像廉昭之辈?本来,揭发奸恶,就是尽忠。然而,小人去做此事,世人却万分憎恶,为的是,他们不了解情理,而只知道苟苟且且,一味向上进取。如果陛下再不考察事件来龙去脉,必然会产生一种印象,认为违背舆论,跟全国人民对抗的,才是为公忘私;窥探别人隐秘,打别人小报告的,才是履行节操。一个以国家为己任的磐磐大才,岂能做出此事!他们依照正道,不肯如此。假使天下人都背弃正道而去谋取眼前一点政治利益,最值得人担忧,陛下怎么能够快乐起来!”
杜恕是杜畿的儿子(杜畿,参考二○五年十月)。
曹叡曾经突然前往政务署,政务署长(尚书令)陈矫阻住大门,跪下问说:“陛下要去哪里?”曹叡说:“我想看看公文。”陈矫说:“这是我分内的工作,陛下不适宜做这种事。如果我不称职,则请免我的职;陛下应该回去。”曹叡惭愧,乘车返宫。
曹叡曾经问陈矫:“司马懿忠贞不贰,能不能称为国家大臣?”陈矫说:“政府官员对他都很仰望,但国家能不能依靠他,我不知道。”
14东吴帝国上大将军陆逊,率军向曹魏帝国所属的庐江郡(安徽省寿县西南)进攻,曹魏帝国参与决策的人,都认为应发兵救援。征南将军满宠说:“庐江虽然是个小城,但是守将强悍,守军精良,可以抵抗一段时间。东吴兵团离开船舰,登上陆地,进军二百里,没有后继部队,他们不来,还想引诱他们来,现在应随他们的意。只怕他们想撤退时,却无法撤退。”率军直趋杨宜口(即阳泉·庐江郡郡政府所在县),打算阻截东吴兵团的归路。陆逊得到消息,连夜回军。
这时,东吴帝国每年都有攻击曹魏帝国边境的行动。曹魏帝国征南将军满宠上书说:“合肥城(安徽省合肥市)南面是巢湖,更南是长江,北面跟寿春(安徽省寿县)又远(两地航空距离九十千米)。盗匪集团(东吴帝国)如果围攻,可以得到船舰帮助。我们往救,必须先击破他们主力,然后才能解围。他们攻击,极为容易,我们支援,却十分困难。我建议调出城内守军,在合肥城西三十里,有奇险可以固守的地方,另行兴筑城寨,用以引诱他们上岸,我们就在平地切断他们的退路,应是上策。”中央军事总监(护军将军)蒋济参加讨论,反对说:“调兵出城,是向天下显示我们脆弱,好像一望见敌人的烟火,就慌慌张张摧毁自己的堡垒,可以说是不战而先败。一旦到这种地步,我们将受到无限劫掠的苦难,势必被逼退到淮河以北。”曹叡遂批驳满宠计划。
满宠二度上书说:“《孙子兵法》说:‘战争,是一种诡诈的行为。明明有能力,偏偏显示没有能力。使敌人因我们的衰弱而骄傲,更使敌人认为我们内心恐惧。’这是故意使表里不一的策略。《孙子兵法》又说:‘引诱敌人,必须呈现足以使敌人动心的形势。’而今,敌人还没有来,我们就转移阵地,把部队后调,就是要造成使敌人动心的形势。目的在于引诱他们远离船舰水域,深入陆地,然后选择有利的时机,发动攻击,在战场上取得胜利,自会得到利益。”政务署执行官(尚书)赵咨认为满宠的计划是一个好的谋略。曹叡遂下诏批准。
柏杨版资治通鉴原文
今者朝臣不自以为不能,以陛下为不任也;不自以为不知,以陛下为不问也。陛下何不遵周公之所以用,大舜之所以去,使侍中、尚书坐则侍帷幄,行则从华辇,亲对诏问,各陈所有,则群臣之行皆可得而知,患能者进,闇劣者退,谁敢依违而不自尽。以陛下之圣明,亲与群臣论议政事,使群臣人得自尽,贤愚能否,在陛下之所用。以此治事,何事不办;以此建功,何功不成!每有军事,诏书常曰:‘谁当忧此者邪?吾当自忧耳。’近诏又曰:‘忧公忘私者必不然,但先公后私即自办也。’伏读明诏,乃知圣思究尽下情,然亦怪陛下不治其本而忧其末也。人之能否,实有本性,虽臣亦以为朝臣不尽称职也。明主之用人也,使能者不能遗其力,而不能者不得处非其任。选举非其人,未必为有罪也;举朝共容非其人,乃为怪耳。陛下知其不尽力也而代之忧其职,知其不能也而教之治其事,岂徒主劳而臣逸哉,虽圣贤并世,终不能以此为治也!
陛下又患台阁禁令之不密,人事请属之不绝,作迎客出入之制,以恶吏守寺门,斯实未得为禁之本也。昔汉安帝时,少府窦嘉辟廷尉郭躬无罪之兄子,犹见举奏,章劾纷纷;近司隶校尉孔羡辟大将军狂悖之弟,而有司嘿尔,望风希指,甚于受属。选举不以实者也。嘉有亲戚之宠,躬非社稷重臣,犹尚如此;以今况古,陛下自不督必行之罚以绝阿党之原耳。出入之制,与恶吏守门,非治世之具也。使臣之言少蒙察纳,何患于奸不削灭,而养若廉昭等乎!夫纠擿奸宄,忠事也;然而世憎小人行之者,以其不顾道理而苟求容进也。若陛下不复考其终始,必以违众迕世为奉公,密行白人为尽节,焉有通人大才而更不能为此邪?诚顾道理而弗为耳。使天下皆背道而趋利,则人主之所最病者也,陛下将何乐焉!”恕,畿之子也。
帝尝卒至尚书门,陈矫跪问帝曰:“陛下欲何之?”帝曰:“欲案行文书耳。”矫曰:“此自臣职分,非陛下所宜临也。若臣不称其职,则请就黜退,陛下宜还。”帝惭,回车而反。帝尝问矫:“司马公忠贞,可谓社稷之臣乎?”矫曰:“朝廷之望也,社稷则未知也。”
吴陆逊引兵向庐江,论者以为宜速救之。满宠曰:“庐江虽小,将劲兵精,守则经过。又,贼舍船二百里来,后尾空绝,不来尚欲诱致,今宜听其遂进。但恐走不可及耳。”乃整军趋杨宜口,吴人闻之,夜遁。是时,吴人岁有来计。满宠上疏曰:“合肥城南临江湖,北远寿春,贼攻围之,得据水为势;官兵救之,当先破贼大辈,然后围乃得解。贼往甚易,而兵往救之甚难,宜移城内之兵,其西三十里,有奇险可依,更立城以固守,此为引贼平地而掎其归路,于计为便。”
护军将军蒋济议以为:“既示天下以弱,且望贼烟火而坏城,此为未攻而自拔;一至于此,劫略无限,必淮北为守。”帝未许。宠重表曰:“孙子言:‘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骄之以利,示之以慑,’此为形实不必相应也。又曰:‘善动敌者形之。’今贼未至而移城却内,所谓形而诱之也。引贼远水,择利而动,举得于外,而福生于内矣!”尚书赵咨以宠策为长,诏遂报听。
不错👍
杜恕的上书,写了很多,个人觉得看不太明白!好像讲了很多应该相信大臣,知人善用的道理,又感觉什么都没说!问题就在于上级很难知道每一个大臣是不是都真的搞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了,以及是不是每个手下的能力和位置相符合!而且上级本来就处于下级构造的信息茧房里面,所以他能看到的很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