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 蝉
长长的身材,扁扁的脑袋,萌芽在地底下。蜕皮成蛹后就步步高升,在树上呼啸不休,此君为谁?马蜩是也。
马蜩,俗名蚱蝉,“不知春秋”的蟪蛄(《庄子》)与“隐情惜己”的寒蝉(《后汉书》)都是他的本家,不管他们有什么大同小异,总归是那副尊容与嗓门,正所谓“此非吾君也,何其声之似我也”。
老蝉的高寿虽不过二三星期,它却也享受了人生的至乐,在吃饱喝足东床高卧之余,它还要表演一出《法门寺》。
清晨,中午,晚上,乃至深夜,我们都要聆听它的歌喉,直而长的单调告诉你它是不甘寂寞的,它不听你的抗议,也不顾你的厌烦,强聒不舍的大花脸又唱起来了!
可是毛病就出在这儿,它老先生若一直安分守己地过日子,不争取言论自由,也许大杂院的野孩子们发现不了它的别墅所在,到底还归是低等动物,不是“识时务”的俊杰,它却偏偏不识相,于是小特务们按图索骥闻声而来,“如今捉将官里去,这回断送老头皮”了!
虽然遭了杀身之祸,可是它们却是九死无悔的,马蜩先生是捉不尽的,杀不完的,吓不倒的,野孩子们的竹竿挑走了它们的肉体,可是却挑不走它们那东林复社的正气,在“风林灯火观书夜”的当儿,你仍旧可以听到那“十万蝉声作雨凉”的呐喊。
马蜩先生联合起来,在呼啸了,借用范文正《灵鸟赋》中的佳句,他们合唱了大时代的进行曲:
割而可卷,孰为神兵?
焚而可变,孰为英琼?
宁鸣而死。
不默而生!
1955年12月24日
谁写的?没见作者。
这是大名鼎鼎的李敖先生所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