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漫谈】蒋方舟x严飞：内卷，到底在“卷”什么？

【蒋方舟说】 

蒋方舟：大家好，我是蒋方舟。欢迎大家进入到我的音频节目，今天又是我和我的朋友的聊天。然后第二期我请教的朋友是我深交已久的网友，社会学者严飞老师。他出了一本新书《穿透》，包括我之前其实听了他讲社会学的一系列讲座，我觉得挺有意思的，所以在节目之前先请严飞老师做一个自我介绍。

严飞：大家好，我是严飞，来自清华大学社会学系，我也是方舟老师的粉丝，来自星星的我终于在这边和方舟老师有一场精彩的对话，其实我都没有准备好，不知道今天是有一场精彩的对话在等待着各位听众，这也是不期而遇的。

我是在2020年的11月份出版了一本新书，名字叫做《穿透，像社会学家一样思考》。在去年的下半段的时间，我们出现了很多的一些社会的热点的现象，无论是打工人，无论是我们的凡尔赛文学体还是后浪，出现了这些新鲜的名词，其实折射出我们这样的一个时代对于社会学的需求是特别的重，所以也正好契合了一个时代的发展变迁。

整体来讲这本书我是利用7位经典的社会学理论大咖，他们的社会学的理论，延展到当代的中国社会和今天中国社会发展的零零总总的一些社会现象进行一个嫁接，然后去看一下这些诞生在19世纪20世纪的一些经典的社会学理论，是不是依旧有它的一个现代的阐释力。这些现代的阐释力如何更好的帮助我们当下的生活，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我们所处的一个社会和环境，以及更好地理解我们作为个体如何在当下的社会当中找寻到自我的一个空间，学会和这个世界产生很多的多元的互动，更好地理解自己。

【本期内容摘选】 

10：11 我们会看到每个人都变成了快乐的机器人，就像《摩登时代》里面的卓别林在不断地拧螺丝一样。而今天，专业的分工非常细化，大家就真的好像是在每一个岗位上在拼命地拧螺丝，像机器人一样，但是每个人他不是快乐的机器人，他是哀伤的、忧郁的、甚至是心理抑郁的机器人。

12：20 我觉得还有一种现象，就是说你看到大家在为中国企业崛起，而读书而喝彩的时候，是非常欢欣鼓舞的，但是其实落到自己身上，在大厂做螺丝钉的时候，其实又是很痛苦的。你可能经常会看到大家是处于一种非常矛盾和分裂的状态当中。

15：05 我自己的一个观察是：我们社会学系的学生，之前最想做的工作是体制里面的公务员，或者是到事业单位做研究、做调查、做分析、做公务员等等，相对来讲比较稳定。但是到了2020年的时候，我发现我们社会学系的毕业生首要选择的是互联网公司里面的游戏公司。

20：05 在大都市当中人和人之间变得越来越算计，大家的交流、交友、吃饭都是依托于一个功利的算计，并且吃饭成本和交通成本也高，所以不得不算计一下。而在小城市里面生活的话，心胸会更加的开阔，没有这么多算计，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更加地open，更加地开放。但另外一方面小城市它的局促和狭隘，导致每个人对于未来的期待会变得有限。

26：45 今年说内卷的人其实挺多，内卷我自己的判断，它是一种制度性的或者是一种结构性的推手在推着大家，你不得不卷，你要是不卷还真的不行。

29：32 我们会发现今天的大学生毕业以后面临着极大的一个竞争，因为整个的分母变得非常大，越来越多的学生入学，而且今天最新的政策是要大力地去推专业的博士和专业的硕士，这意味着同时又把更多的人从就业市场慢慢往后延，推向考研、读博。

33：30 我们会发现在今天，从绝对的指标上来讲的话，整个社会结构越来越向上流动，中产阶层这一块的比例是越来越大，同时大家也确实感受到自己的腰包鼓起来了，生活条件变好了，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但同时我们又会发现有一个相对的指标，就是自己的主观的阶层认同，会发现好像即便是我的绝对的客观的经济指标上去了，但是主观上来讲，我觉得自己还是穷人。

38：30 我们学生在学校保研的时候发现绩点排在第十几位怎么办？那就去支教，去什么西部计划基层锻炼一下，再回来也是一种方式，老师们会特别喜欢，所以其实也是有不同的卷法，但是归根结底不得不卷，不卷还真的没办法。

43：02 人们说自己是一种佛系的状态，但人们的欲望还是非常的强烈。我的基本判断是，中国经济未来一段时间会继续保持一个比较正常或者是高速的发展，原因是每个人都有一个强烈的欲望，要成功，要自由，要财富等等。这样的欲望和冲劲，会导致大家都会继续追求社会成功学，就是有点像1960年代1970年代美国梦的实现。

46：10 人们的自嘲其实是一种弱者的反抗，他没有办法，被迫地被这个时代推着往前走，就好像是在北京的西二旗地铁站坐早班车地铁的人，被后面的人潮推着往前走，迫不得已地往前走。

55：15 每一个人的选择或者他生活的轨迹，背后都是有一个时代的结构性的动因，他们的选择镶嵌在了一个社会结构性的发展当中，好像看上去是自己做出了一个选择，但实际上是这样的一个社会结构，推动着每一个个体来做出这一个选择。

77：28 第一点就是他会读很多书，在书里面找寻到一种精神世界，这样的书的品质一定不是那种社会成功学的畅销书，而是一定会在内心世界里面找寻到一个对话的空间，找寻到一个标的的人物，不断地来充实自己的内心，来丰富自己的人生。

78：27 你可以跳跃式读书，可以针对一个主题读一系列的书，看到人们的身份认同、心理变化，看到一个结构性的动因等等。这样读书不仅仅是说在书里面来拓展自己的内心世界，而是我们可以看到不同的世界，看到不同世界下面的人，是怎么样来消解自己的焦虑，来和自己内心世界和解的。

80：25 我会强烈地建议多多地参与到公共事务当中去，意思是我们真的可以多多走出我们的家庭，走出我们出租的屋子，走出我们的房间，去和这座城市多多地做一些肌肤的身体上的接触。

84：20 大家会很焦虑的一个原因是，现在所有的社交网络都在鼓励自我关注，也都以营造焦虑和引起共鸣作为获得10万+和获得流量的一种方式，在这个时候，我们其实可以主动地去关心一下别人，从关心别人开始，把自己从心灵内卷当中拯救出来，然后在不把别人当成工具的过程当中，也学会不把自己当成一种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