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第一期】全球大分工的制度困境·1

各位听众大家好，欢迎收听《东西情报站》，我是大白。

前面连讲了三期股市，今天我们换点高大上的，讲一讲制度经济学方面的话题，先给大家推荐个学习方向，对制度经济学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一下美国经济学家加尔布雷斯。

国内应该对他了解不多，但实际上，加尔布雷斯是美国新制度学派的主要代表人物，也是全世界范围内对“1929大萧条”研究最为深入的人。

一、美国，到底好不好

开始正文之前，先问大家一个问题——美国，现在，到底好不好？包括所有方面，政治经济社会科技文化，要下一个总结论的话，到底应该怎么去定性？好，还是，不好？可以按下暂停键思考一下，在心里想一个答案。

很显然，这个问题的答案，说好和说不好的人都会有，都不少，而且也都能找出很充分的依据。

说不好，那问题可太多了：

1.政治斗争乱成一锅粥，一天天跟闹笑话似的。

2.疫情搞得一塌糊涂，穷得叮当响的第三世界国家都没他们这么差。

3.中下层阶级坠落不断发生，尤其最下层的5000万人，生活状况不断恶化，而且这5000万人目前看还有往1亿人发展的趋势。

4.人均寿命和国民健康状况长期负增长，无论是绝对水平还是发展趋势，都是发达国家里的差生。

5.社会分歧越拉越大，阶级矛盾越来越尖锐，三天两头出乱子，秩序一团糟等等诸如此类。

这些问题大家应该都很熟悉，都是事实，近几年看得太多了，而且目前还在愈演愈烈。

但反过来，说好，同样有一大堆依据：

1.美国依旧是发达国家里经济增长水平最好的，持续跑赢几乎所有中型以上发达国家，少数家里有矿的小国没有可比性。

2.不考虑疫情的话，失业率处于历史最低水平，即便考虑疫情，也远低于欧洲。有人可能会说美国近些年调整了失业率计算方式，不算数，确实有这个因素，我以前也提过，但这其实不是重点，因为非农就业岗位的总数确实是持续增长的。这里是有一些结构性问题，比如中低收入岗位占比明显变高了，但不能否认失业率是真的低。

3.股市历史性长牛，有人会说是因为放水，没错，有放水的因素，但不是全部，业绩同样重要，美国上市公司的利润处在历史最高水平，并且还在保持非常良好的增长。注意，不仅仅是FAAMG这些互联网巨头如此，而是上市公司整体状况如此，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研究一下罗素2000指数，这是代表了美国中小盘股的指数，表现一点都不比标普500或者纳指来的差。

4.科技创新依旧引领全球，无论是信息技术、医疗、新能源、航空航天、基础研究等各种前沿领域，美国依旧是创新方面的霸主，而且相对于其他国家的优势并没有缩小，最多也就是相对中国缩小了一点，但这主要是我们起点太低追赶比较快的缘故，并不是美国不行了。

同样的，还可以举出更多证据，也都是事实，而且都是非常有质量的硬实力。

那这样的话，美国，到底好还是不好呢？

其实答案很简单，既然好和不好都是事实，那就是分化了——整体水平提升了，但是内部结构恶化了。

得出这个结论并不难，但如果止步于此，那也没有太大意义，大部分时候，难的不是看到问题，而是看到问题的机理和根源，以及进一步提出建设性意见。这就是为什么媒体和社交网络上所谓的针砭时弊一般都没有什么价值，光是对着问题一顿喷，谁不会呢？

二、美国的立国价值观和制度安排

美国目前的状况，从制度经济学角度来解释的话，有内外两套机理。这里注意一下，制度经济学当中的“制度”是一个广义概念，既包括政治经济制度，也包括法律、意识形态、价值观、社会思潮等等。

内部机理主要源自美国的立国价值观和制度安排。

美国的立国价值观，强调自由、独立、自强，包容多样性，敢于想象，鼓励冒险，崇尚强者。

美国的立国制度安排，大头来自于以亚历山大·汉密尔顿为代表的联邦党人和以托马斯·杰弗逊为代表的民主共和党人，反而华盛顿其实在制度建设层面没什么分量。

联邦党人主张大政府、大工业、大资本，形成了美国顶层的高度集权以及资本几乎无限扩张的基础；民主共和党人主张权力在民，区域自治，形成了美国社会制度和思维方式上松散、自由的特征。

组合在一起就成了一个有庞大联邦权力和资本力量作为引导的高度自由社会，这实际上是一个有点别扭，甚至有点反差萌的制度组合，但又非常成功。

这样的价值观和制度组合，产生了一些很长远的结果，比如：

1.美国是发达国家当中极少数没有建立完整社会福利体系的国家，连全覆盖的医保制度都没有，这应该是发达国家里独一个了。

并且，实际上美国传统价值观并不认同福利制度，大家可以去注意一下这两年经常搞事情的那些川普支持者，主要就是一些中下层传统保守白人，他们的主要诉求并不是要求直接福利，甚至他们就是最反对全民医保、最反对民主党左翼福利主张的人。

虽然他们普遍不怎么有钱，过得不怎么样，按理说搞搞福利对他们的直接物质利益来说是好事，但是传统价值观使得他们不这么想。

他们的诉求其实是公平的机会，他们想要回那些迁出美国的工作岗位，说白了，还是心里有自食其力、自我负责的想法的。

这样的状态下，一旦经济增速不够了，国民生存状况的差异就很容易拉大。反观日本，虽然90年代之后经济增长严重不行，但是比较注重二次分配，花了大量的成本来打造社会保障体系，所以虽然社会有点暮气沉沉，但是国民生活相对有尊严很多。

2.美国的社会资源分配几乎完全以效率为导向，而市场经济之下，效率导向实际上就是金钱导向，这就导致美国的优质资源高度集中于上层精英群体，中下层得到的资源投入偏少，有点得过且过的意思。

而最重要的社会资源，就是秩序和教育，因为这决定了人的发展，美国上层秩序井井有条，精英教育全球第一，中下层放任自流，教育仅维持最低的社会化需求，尤其下层公共基础教育，近乎形同养猪教育。而人都是好逸恶劳的，一旦放任自流，很少有不长歪的。

所以那些中下层保守白人们，虽然还有心自食其力，但能力和素质方面确实跟不上社会需求了。

其他的包括基建、财政等资源也是一样的，回报低的地方就投入少，投入少就没改观，没改观就继续维持低回报，恶性循环，比如中部有些落后地区，基础设施几十年如一日维持在第三世界面貌，注意这个第三世界可不包含中国。

3.美国敢于想象、鼓励冒险、崇尚强者的价值观在成熟资本体系的加持下成为了一套极强创新激励机制。

创新这东西从个体来看，高成本、高风险，但是得到了资本的大规模支持之后，从整体来看，算总账就是一个极端高回报的东西。

可能有人会说现在全球哪里缺资本呢？我们不也是一堆资本，钱多的很，到处乱投吗？这里面差距实际上很大，钱和钱也是不一样的。

美国的资本几乎是制度性的，既包括了DARPA这种国家主导，不追求短期回报，着眼长远战略利益的特殊资本，也包括能够长期投资基础研究和应用领域的大型财团，还包括大大小小的能够投资多样化应用领域的纯私人资本，层级丰富、覆盖广泛、发展成熟、研究能力强，而且最重要的是，几乎都是长期资本。

而我们的国家战略基金也就是近十年的事情，民间资本虽然发展了十几年了，但是高水平的还是太少，大部分还是处于人脉投资的土老板状态，而且中短期资本为主。

所以你会发现迄今为止，中国大部分有创新能力的企业，其初始投资当中都包含了很多外资，尤其是美资，即便是近些年声名鹊起的一些国人投资家，往往也都有美资背景，这是发展的必要学习过程，没办法绕过去。

美国这套资本支持创新的机制一直没有出过问题，即便今时今刻举国上下被疫情和政治斗争搞的一团乱，也还是没有出问题。这套机制不出问题，美国精英阶层和中下层少数冒尖的人就能维持科技引领和价值创造，企业利润和财富当然就可以保持持续高增长。

从这个角度讲，美国确实还是发达国家当中上升通道最通畅的，不过这个上升通道的技术门槛比较高，如果你想从中下层混上去，那需要很高的天赋和努力，还需要一点机遇，不像我们2010年以前那样，只要勤奋加胆大就有机会。

这个高技术门槛也是社会分化的来源之一，这个我也提过，经济发展水平越高，参与门槛就越高，需要的人也不多，而美国就是经济发展水平最高的那一个。这个门槛分解出来就是天赋、教育和勤奋。

高天赋本来就是稀缺资源，大部分人都不具备，而美国的优质教育资源分配又很不平衡，勤奋其实也跟教育有关，从小被放任自流的人，靠自我约束练就勤奋自律的是极少数。

到这里，可能有听众会说，那美国不是一直都这样吗？怎么以前没见社会分化演变到这么剧烈的程度？

内部机制确实一直如此，所以还有一套外部机制，这套外部机制是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大规模发挥作用的，并在2010年后发生了一次质变，这套机制的主要参与者就是中国，限于篇幅关系，我们就留到下期再讨论了。

大家可以在评论区表达一下自己的看法，为什么中国的崛起成为了美国社会分化的助推力？我们下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