兑卦01 | 朋友讲习是人生美事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这一集要介绍《易经》的第58卦兑卦。兑卦是八个经卦之一最后一个上场的，下兑上兑所合成，也称为兑卦。在《序卦传》说：“入而后说之，故受之以兑。兑者，说也。”还记得前面是巽卦，巽卦是像风一样，可以无所不入，也就是可以进入某种状况，跟别人接触沟通，最后产生彼此喜悦，所以出现了兑卦。兑就是喜悦，兑也是口，可以由说话而产生喜悦之情。

把“喜悦”与“说话”放在一起是有道理的。一个善于说话的人，可以自悦而悦人。他可以用言辞引发别人的情感，使别人内心产生共鸣，而他的想法也得到展示的机会。所以，从兑卦的卦象来说，底下两个阳爻，上面一个阴爻，等于是刚爻居内而得中，柔爻表现于外，是“刚中以正己，柔外以悦民”，如同外柔内刚的一种形态。如此一来，兑卦就有自己特殊的格局了。

我们先从卦辞说起。兑卦的卦辞很简单，它说：“兑。亨，利，贞。”意思是：兑卦。通达，适宜，正固。相较于以前说过乾卦的四德“元亨利贞”，在兑卦的卦辞里面就少了一个“元”。我们说过，《易经》64卦里面，卦辞里面有乾卦四德（元亨利贞）的只有七个，我们复习一下。

第一个是乾卦，第二个是坤卦。乾为天，坤为地，所以说它们是“元亨利贞”很合理。然后比较特别的是革卦（泽火革），经过改革之后，会有新的局面出现。

另外还有四个卦有“元亨利贞”的，这四个卦的特色就是：它的组合里面会有一个震卦。震卦代表春天，是万物的开始，万物重新繁荣了。譬如，屯卦（水雷屯），随卦（泽雷随），无妄卦（天雷无妄）。同时，还有临卦（地泽临），临卦等于是放大一倍的震卦。这四个卦都有震卦，卦辞里面也都出现了“元亨利贞”。

而现在，兑卦的卦辞只有后面三个“亨，利，贞”。针对这一点，你可以把兑卦当作秋天来看。震卦是春天，兑卦位置跟它相对，没有任何接触。兑卦前面是离卦，代表夏天；兑卦本身是秋天；再往下一步，就是坎卦，代表冬天。所以，兑卦的卦辞提到“亨，利，贞”，而不提到“元”，代表兑卦不涉及开始的情况，但它可以做到“通达，适宜，正固”。

要深入了解兑卦，那就要看它的《彖传》怎么说。兑卦的《彖传》说：“兑，说也。刚中而柔外，说以利贞，是以顺乎天而应乎人。说以先民，民忘其劳。说以犯难，民忘其死。说之大，民劝矣哉。”它的意思是说：兑卦，就是喜悦的意思。刚强者居中而柔顺者居外，是因为喜悦才可适宜正固。因此，要顺从天道，并且应和人心。有了喜悦再来领导百姓，百姓就会忘记劳苦。有了喜悦再去冒险犯难，百姓就会忘记死伤。因此喜悦的伟大作用，是要振作百姓的心志啊。

首先，“兑卦，是喜悦的意思。刚强者居中而柔顺者居外，是因为喜悦才可适宜正固。因此，要顺从天道，并且应和人心”。这段话非常重要，因为它里面提到“顺天应人”。《易经》有64卦，其中谈到“顺天”或“顺天命”的，只有少数几个卦。比如说，在萃卦（泽地萃），它的《彖传》就提到“顺天命”。在革卦（泽火革），它的《彖传》跟兑卦一样，也提到“顺乎天而应乎人”。然后大有卦的《大象传》直接说“顺天休命”。而中孚卦（风泽中孚），它的《彖传》也说“应乎天也”。所以兑卦在这里强调，天与人都能够满意的话，它才能发挥它的作用。

兑卦的《彖传》继续说：“有了喜悦再来领导百姓，百姓就会忘记劳苦。有了喜悦再去冒险犯难，百姓就会忘记死伤。喜悦的伟大作用，是要振作百姓的心志啊。”这里提到的喜悦，并不是表面上制造一些热闹愉悦的事，而是让百姓能够真正了解领导者的心意。也就是它能够做到“刚中而柔外”，也就是刚强者居中而柔顺者居外。

就好像《孟子·尽心上》里面所说的“以佚道使民，虽劳不怨；以生道杀民，虽死不怨杀者。”它的意思是：在安顿百姓的原则下役使百姓，百姓即使劳累也不会怨恨；在保全百姓的原则下判人死刑，被杀的人虽死也不会怨恨杀他的人。这等于是让百姓劳而忘劳，死而忘死。

譬如，大禹治理洪水，百姓跟着劳苦，但他们不觉得劳苦。商汤东征西讨的时候，百姓死伤很多，但他们也忘记自己的死伤。他们知道，领导者使他们劳动，是为了让他们活得安全；使他们死亡，是为了让他们的家人、子孙可以安全地存活。所以，能够让百姓忘记劳苦、忘记死伤，是非常不容易的事。以商汤来说，他能够得到百姓的支持，最主要是从他“不殖货利”开始，同时他又能够“不近声色”。也就是既不想发财，也不贪图享受，这样才可以使商汤的革命“顺天而应人”。这里面主要的思维就是：领导者能够正己，所以能够不利己；不利己，所以能够利民；利民，所以民悦；民悦，天也悦。如此一来，“顺天应人”就可以成功了。

我们继续看《大象传》怎么说。兑卦的《大象传》说：“丽泽，兑。君子以朋友讲习。”意思是：沼泽与沼泽互相依附，这就是兑卦。君子由此领悟，要与朋友一起讨论及实践。这就好像“两泽相丽，则水泉相益而不涸”。也就是两个沼泽靠在一起，它们的水泉可以互相帮助而不会干涸。那么，一群朋友互相讲习，用义理来互相帮助，就不会陷入思想的困境。所以，“朋友讲习”是很好的词。几年前我从大学退休的时候，举办一个退休的讲习会，就是用兑卦的《大象传》“君子以朋友讲习”作为标题，让许多学生、朋友、同事聚在一起，讨论国学的核心思想。这就是从兑卦得到的启发。

同时，可以进一步来看。兑卦是沼泽的意思，在古代可以理解为恩泽。领导者把他的恩泽施惠给百姓，百姓当然喜悦了。但是，光靠施惠不足以达成这个目标，你还要能够做到顺天应人。否则，这种喜悦恐怕只是略施小惠，结果未必会顺利。

兑卦作为喜悦，它的特色是“刚中而柔外”。“刚”居内而得中，因为它有九二与九五；而“柔”表现在外。进一步以“朋友讲习”来说，天下最让人喜悦的事，莫小于声色臭味。也就是让人吃喝玩乐，这样很容易弹性疲乏，并且让人厌倦。那么最让人喜悦的，莫大于义理讲习。也就是你要说清楚、讲透彻一种学说的道理，大家就可以领悟做人处事的基本原则与正当的作为。这种义理让人喜悦，这是合乎人的天性的。

并且，如果你追问：什么是对自己最有益处的？如果一个人昼思夜想，也不见得会有效果。像孔子，他也曾经说过：“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论语·卫灵公篇》）他的意思是：光是沉思是不够的，要设法开卷有益。也就是求得利益最好的方法，除了开卷有益，还要进一步朋友讲习。跟朋友一起讨论经典，学习古人的智慧，再用自己的生活、经验来验证，这才是真正让自己获益的。

如果你要问兑卦怎么来的，它是从消息卦里面的大壮卦变来的。大壮卦是雷天大壮，三跟五换位，就构成了兑卦。这与兑卦六爻的爻辞有直接的关系。并且谈到喜悦的时候，也有各种不同的状况。有的喜悦是坚持原则，有的是互相诚信，有的喜悦是主动投人所好。所以在兑卦的六爻爻辞里面，出现了“吉、凶、厉、悔”各种占验之辞，并不是简单说一个喜悦就好了。

那么，有关兑卦六爻的爻辞，那是我们下一集探讨的主题。这一集就谈到这里。

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