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卦01 | 听到风声，不知风从哪里来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这一集要介绍《易经》的第57卦巽卦。巽卦是基本的八卦之一下巽上巽所合成的，也称为巽卦。巽为风。风有各种含义，包括命令在内，等于是君王的命令要传遍天下。风也是空气，无所不入，要让所有的人都理解命令，并且一起来遵守。所以，巽卦在《易经》里面是很有特色的。

巽卦怎么来的呢？在《序卦传》说：“旅而无所容，故受之以巽。巽者，入也。”还记得前面是旅卦吗？火山旅。旅行的人无处安顿，所以接着出现了巽卦。巽卦表示可以进入某处，甚至像风一样，可以隐伏不见。在《杂卦传》里面说：“兑见而巽伏也。”就是把兑卦、巽卦做一个对照。兑卦显现在外，因为兑上缺，上面的阴爻很明显；巽卦隐伏于内，巽下断，它的阴爻隐藏在底下。

巽卦是从遁卦变来的。遁卦（天山遁）它的二跟四换位，就形成下巽上巽的格局。在《系辞传》里面提到九个修德的卦，巽卦是最后一个，有它特别的含义。九个修德的卦，第一个是履卦，第二是谦卦，第三是复卦，第四是恒卦，第五是损卦，第六是益卦，第七是困卦，第八是井卦，各有其对于修德的启示。

最后一个是巽卦，强调如何把德行应用出来。这就牵涉到有关人生处境的判断。在修德九卦里面，巽卦是“德之制也”。“制”就是因时、因地、因人、因事而制宜，也就是怎么样可以做到恰到好处。因为巽是风，是进退，可进可退，所以特别需要智慧的判断。在《论语·微子篇》里面，孔子说他跟古代七位贤者的作风不一样，他对许多事情是“无可无不可”。意思是没有要怎么做，也没有不要怎么做，要依情况做正确而适当的判断。这样就发挥了巽卦的精神。

巽卦在德行方面的具体操作是“称而隐”。“称”就是配合时势而斟酌衡量，“隐”就是潜入人心。德行的表现要看情况是否需要，不必大张旗鼓，最好能够潜入人心。就好像“为善不欲人知”，而依然有它正面的效果一样。然后它也说到“巽以行权”，巽卦可以让你权宜行事。人生最难的就是“守经达权”，守住常道与原则，但在实践的时候，能够通达各种变化的状况。

在《论语·子罕篇》里面，孔子说：“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他的意思是：可以一起学习的人，未必可以一起走上人生正途；可以一起走上人生正途的人，未必可以一起立身处世；可以一起立身处世的人，未必可以一起权衡是非。由此可见，孔子认为“共学，适道，立，权”是朋友交往的四个层次，而其中以找到可以共同权衡商量的朋友是最为难得的。双方一定是交往很久，对彼此的性格、志趣知之甚深，才能够一起权衡轻重。能有这样的朋友，那就无异于是知己了。人生得一知己就非常幸运了。

巽卦的结构是下巽上巽。那么它的卦辞怎么说呢？巽卦的卦辞说：“巽。小亨。利有攸往，利见大人。”意思是：巽卦。稍有通达。适宜有所前往，适宜见到大人。

为什么说巽卦稍有通达呢？因为巽本身是风，它没有办法靠自己站稳，它是要来传达信息的。巽卦是从遁卦（天山遁）变来的。遁卦是消息卦，阴阳不交错。现在二跟四换位了，出现了巽卦，阴阳交流了，由此造成的通达是“小亨”。遁卦九四来到下卦成为九二，形成九五、九二两个阳爻都在中位，所以说它“利见大人”。这个变动对遁卦六二来说，现在成为六四了，直接依靠到九五，所以说它是“利有攸往”。六四是阴爻，称“小”，这也是“小亨”的理由。

接着看《彖传》怎么说。《彖传》说：“重巽以申命。刚巽乎中正而志行。柔皆顺乎刚，是以‘小亨，利有攸往，利见大人’。”意思是：巽卦相重，是要反复宣布命令。刚强者随顺而处于居中守正之位，使心意得以实现。柔顺者都能顺应刚强者，因此“稍有通达，适宜有所前往，适宜见到大人”。

这里的《彖传》说明了卦辞。因为巽卦有九五，也有九二，阳爻都居中守正，志向可以实现。而初六跟六四都顺应上面的阳爻，所以它的卦辞说“小亨，利有攸往，利见大人”。巽卦的《彖传》看起来并不复杂，就是要强调它是反复宣布命令，让这个命令可以契合百姓的需要，让百姓都可以得到照顾。

在古代的政治结构里面，如果下情不能上达，或是上令不能下传，都是严重的问题。所以巽卦的《大象传》说：“随风，巽。君子以申命行事。”意思是：风与风相随而来，这就是巽卦。君子由此领悟，要反复宣布政令，推行政事。两个风连在一起，就好像政令一再下达。所以在上卦来说，他是统治阶级，代表君王出命令了；而下卦是百姓，他要遵从这个命令。两个风相重而不停，所以叫做“申命行事”。

在古代，官方下令往往都要三令五申，因为百姓忙于日常生活，不见得会记得新的规定，除非官方一再地告诫。事实上，人与人来往，有时候也会疏忽重要的事，或者忽略新的变化，或者没有注意到新出现的要求。所以，君子发号施令的时候，要不厌其烦，反复宣告，才能得到百姓的了解与支持，然后可以推动政策，造福大家。

事实上，在教导学生方面也一样，要再三重复。我们在学习的时候，一方面自己学习正道，另一方面要防范邪道。正道跟邪道立场相反。不过，再三重复显然有它的问题。就像谎言重复了几十次，也可能变成真理，甚至让自己也相信它是真理，那么麻烦可就大了。所以讲到“申命行事”，如果从统治者、上位者来考虑整个国家的需要，再提出命令的话，同时要试图让百姓深入了解，大家一起走上正路，这样才没有问题。否则可能出现许多四处流传的观念，它也会像风一样，一阵一阵吹过来，那么要怎么判断呢？

古代的教育机会比较少，信息传递比较慢。现在条件不一样，各种情况都会出现。所以巽卦对我们现代人有重要的启发。就像有些人从网络上取得丰富的意见，但不见得有客观的知识。就算有了客观的知识，也不见得可以领悟人生的智慧。所以，巽卦对于现代人来说，就有特别的意义了。它不但是指由上位者、统治者下令，让百姓来顺从；同时也是有关对于一切的信息，要如何去判断真伪、对错的考虑。这些都跟巽卦有关。所以它卦辞会特别说“利见大人”。有九五跟九二这两个阳爻居中位，才可以稳住巽卦的基础，使它具有正当性。

对于巽卦，我们可以知道，它像风一样，它的阴爻在底下，好像可以从底下潜入人心。但是另一方面，狂风大作的时候，也可能挠动万物，像大树也好，房屋也好，都可能被风吹垮，因此不能小看巽卦的威力。古人也知道巽卦的状况，所以在六爻里面，会特别强调上下如何沟通的方法。

巽卦本身是随顺，它有两方面的意思。

一方面是，上位者随顺百姓的需求而下达命令，这样不会背离民心的需要。另一方面是，底下的百姓顺从上位者而奉行命令，这样就不会违背君主的施政构想。这是下顺上顺的格局，两者配合起来，可以做进一步的了解。尤其是巽卦作为修德九卦的压轴，确实对于具体的人生里面，如何在做人处事时权衡轻重，既能坚持自己的原则，又能应对各种复杂的状况，这些观点对我们都可以有很大的启发。

下一集我们将会进一步说明巽卦六爻的爻辞，看看如何做到“重巽以申命”。这一集就谈到这里。

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