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学13｜国际：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欢迎来到政治学板块第十三讲，我是张笑宇。

就在我写这一讲的时候，欧洲和亚洲交界处的两个国家，阿塞拜疆和亚美尼亚，他们之间正在爆发一场武装冲突。新闻和社交媒体平台上，你经常可以看到很多视频，炮弹和导弹轰炸，房屋被毁坏，还有给阵亡人员举行葬礼的画面。现在这场冲突可能已经造成了几万人的伤亡。 

在这个时间点，阿塞拜疆是占上风，因为它得到了土耳其的支持。土耳其和阿塞拜疆都属于穆斯林国家，而亚美尼亚它信仰的是基督教，更重要的是亚美尼亚和土耳其之间可以说有血海深仇。 

1915年，当时还是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它对境内的亚美尼亚基督徒实施了种族灭绝。据统计，有30万到150万亚美尼亚人，被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屠杀，屠杀规模仅次于二战期间纳粹德国对犹太人实施的屠杀。然而，这场屠杀在国际社会上却几乎被人遗忘。如果不是现在两个国家打仗，甚至都不会有人再提起，历史上曾经有过这么一起惨绝人寰的种族灭绝事件。而且，即使我现在讲给你听了，又能怎么样？过去105年了，亚美尼亚依然在被土耳其威胁，依然可能遭受屈辱。

你可能有一种感觉，我们平常看新闻，看社交媒体，有关国际事务的新闻画面，总是很高大上的。 外交官们文质彬彬，风度翩翩，看上去总是在出席一些高端会议，但是阿塞拜疆和亚美尼亚的这场冲突却在提醒我们，所谓的文质彬彬只是表象，暴力、血腥、残酷才是国际社会的本质。 
一句话，国际社会本身就是一个黑暗森林，是国与国之间的丛林状态。

【中世纪社会的黑暗丛林】

为什么我会下这样看起来有点武断的结论呢？那是因为，不管是在现代社会诞生之前，还是现代社会诞生以后，国际政治的乱象从来就没有变过，甚至可以说，在现代社会之前的国际政治更烂。

我先带你回到500年前，看看西方中世纪的国际政治。当时在西方生活的人们心里并没有国家这个概念。如果你穿越到500年前，去问一个当时的欧洲人，他觉得自己的身份认同是什么？也就是说他是哪里人，他可能会先回答他的家乡，比如他是伦敦人或者巴黎人，然后他会说他信什么教，比如说他信天主教或者信新教。如果你问他是英国人还是法国人，他一下子是反应不过来的，他会一脸蒙圈，因为当时的人心中没有国家公民的概念，只有臣民的概念。他是英格兰国王的臣民，但它不是英格兰王国的公民。臣民和公民这两个词只有一字之差，但是内涵却天差地别。 为什么？因为臣民效忠的是一个人或者一个家族，而公民效忠的则是一个共同体。

 
在欧洲中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其实没有国与国之间的关系，而是只有国王和国王的关系，或者王室家族之间的关系。至于那些具体的臣民，不管是农民、工匠、渔夫、医生、还是士兵，他们都只是这些王室的附庸，是他们的私有财产。所以在中世纪国际冲突，往往是某些个国王或家族的家事，只要这些人在家里起冲突了，国际社会就会跟着遭殃，人民就跟着受苦。 

欧洲中世纪几百年，国际局势高度动荡，就跟这种格局有很大关系。国王经常会为了八竿子打不着的继承权发动战争，发动战争就要收税，收税就会增加普通人的负担，民不聊生，揭竿而起，都会随之而来。 

就拿中世纪持续时间最长的一场战争，也就是英法百年战争来说吧。这一场战争的起源，就是法国国王还没生出儿子来就去世了。而他最近的一个亲戚，是英国的王子。英国的王子就说，自己对法国王位有继承权。那么法国的这些亲戚就不答应了。因为这个原因，英法两国最后就陷入了一场长达116年的战争。你看，说是国际关系，实际上就是家族关系。如果因为几百里以外的一个国王，娶了你们领主的女儿，你就可能要换国籍，你就可能要变成另外一个人的臣民，你还要给他交税，这种状况是非常糟糕的。 

所以现代社会诞生之前，以中世纪为代表的国际政治，其实就像我们传统上农村亲戚打架，或者家族械斗。国王与国王之间拌个嘴，战争就可能打起来；王位的继承权有点模糊，战争也可能打起来，这对人民来讲是非常悲惨的事情。 

【平息纷争的国家主权】

那么该怎么改变这种状态呢？有一个办法叫做擒贼先擒王。我们先把中世纪最有实力的一个王室家族干掉，可能改变局面。

中世纪晚期，最强大的家族叫哈布斯堡家族，这个家族通过继承和联姻，控制了今天西班牙、葡萄牙、意大利、德国、奥地利、荷兰等很多国家的地盘或者一部分，几乎掌控了半个欧洲。但是，有一个法国人找到了它的致命漏洞，这个法国人叫黎塞留，是法国的首相。黎塞留经过反复观察，找到了哈布斯堡王朝的最大破绽，这个破绽，就是它的国家能力比较脆弱。

什么叫国家能力？国家能力，就是国家调动财富的能力和调动队伍的能力，简单说就是财力和军力。财力，就是国家点人头收钱，然后花钱办事。军力，就是国家点人头征兵，然后打仗。这个道理不难理解，国王要办事也不是靠他一个人嚎两嗓子就能办得了的，他首先要有钱，其次要有队伍，打仗要有军官，做生意要有CEO，这些都是人力。

这里面就隐藏了哈布斯堡王朝的最大弱点。你别看他控制了很多地盘，但是他嚎一嗓子，未必好使。可能在他的家族世世代代控制的地盘里是好使的，但是出了地盘就不那么好使，你必须还是依赖当地的实际控制人。那么黎塞留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暗中支持各个领地的实际控制人，反对哈布斯堡王朝。最后，终于在30年战争中，完全肢解了哈布斯堡王朝的最大基本盘，也就是神圣罗马帝国。 

30年战争结束的时候，很多国家跟神圣罗马帝国签订了一个条约，叫做《威斯特伐利亚合约》。这个条约发明了一个新概念，叫国家主权。国家主权指的是一个国家最高权力的代表，那么最高权力属于国家的国民，而不是属于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王室。《威斯特伐利亚合约》签订以后，像哈布斯堡王朝这样的旧王室，对于其他土地的控制权就被大大削弱了，而从此以后现代国际政治的体系也就诞生了。 

现代国际政治体系的最大特点，就是国家主权对内最高，对外平等，谁也不能干涉别的主权国家。那么，从此以后国际体系就可以从王室与王室之间的体系，变成了主权国家的体系。这种由主权国家体系取代王室体系的办法，的确解决了中世纪家族相争的混乱局面，但是它也带来了新的问题。

【国家主权带来的新问题】

为什么会产生新的问题？听起来各国相互独立，都有主权，互不干涉内政，还不错啊。对，每个国家对内最高，对外平等，但是国与国之间的权力冲突却依然存在。国家和国家之间就会成为一桌相互碰撞的台球，没有任何实际的道理可言。而且一个政府不管对内干什么腌臜糟糕的事情，都可以拿主权的幌子来遮丑，同时说谁敢干涉它，谁就是外部势力干涉本国内政，这就造成了今天很多国际冲突的起源。

20世纪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比如说你知道非洲有一个地方叫索马里，这个地方盛产海盗，而且当地的海盗很猖狂，他们甚至敢对联合国维和部队发起攻击。 

那么1993年，为了制止非洲索马里的士兵打击联合国维和部队，美军就跟联合国军配合发起了打击行动，结果造成数千当地民兵和民众的伤亡。有一部电影叫《黑鹰坠落》，讲的就是这件事，有兴趣你可以找来看看。美军一过去打击，而且杀了很多平民，国际社会立马就开始干涉了。你这是干涉他国内政，破坏和平。当时美国受不了窝囊气，就干脆拂袖而去，以后出了事你们可别找我。结果短短一年之后，非洲的另外一个国家叫卢旺达，就出事了。 

卢旺达有两个主要民族，一个叫胡图族，一个叫图西族。这两个民族之间长期存在矛盾。当时发生的一件事情，卢旺达的总统被刺杀了，刺杀之后，胡图族对图西族的民族仇恨大大加剧，这直接引发了民族间的大规模屠杀。这一次，美国人不管，也没有其他国家伸出援手。结果从1994年4月到7月，大概有100多天的时间里，有100万图西族被屠杀，200万人流离失所，规模是20世纪后半叶最大规模的种族屠杀之一。

事情发生之后，国际社会再次骂名，你怎么没干涉？所以世界警察也不好当。干涉是错，不干涉也是错。美国人也学乖了，我那么实诚干嘛？我打着世界警察的旗号壮大本国利益不香吗？ 所以我们就看到了后来的美国，看到了伊拉克战争和阿富汗战争中的美国。如果这个地方的冲突与美国利益有关，美国就打着旗号干涉一下，与美国利益无关的话，比如像亚美尼亚这档子事儿，美国就装看不见。

所以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就是这个样子的。有世界警察很烂，没有世界警察更烂。这背后的本质原因在于，国际社会本身就是一个黑暗森林，是国与国之间的丛林状态。我们之前介绍过霍布斯的自然状态理论，在自然状态里，每个人都想杀死别人，又怕被别人杀死。其实国际社会就是这样的自然状态。每个国家都想击败对手，也都害怕被对手击败。

所以国际社会就是一个黑暗丛林，主权国家产生之前是这样，主权国家产生之后也是这样。主权国家，就是追求权力为目的的最大暴力组织。它的存在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追逐权力，因为权力关系到生死存亡的大事。你永远无法想象一个主权国家为了追求权力能干出多坏的事情，但是如果不干这种事情，它可能就没命了。著名的现实主义思想家马基亚维里有一句话，我认为很好的概括了这个状态。他说，对人类社会而言，理想的政治根本是实现不了。我们人类主要能做的事，就是避免最坏的结果。 

到这里这一讲就结束了。我想留给你一个问题，如果你对国际政治感兴趣的话，是什么契机让你开始关心国际上的大事儿，你对现在的国际政治关系又有什么样的观点？请在留言区分享你的看法，或者加入社群，我们一起讨论。我们下一讲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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