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 有用或无用，哪个更有用？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

上一集我们谈过，如何不要被诡辩的陷阱所迷惑，这一集的主题是有用或无用，哪个更有用？我们要提供一个说话的实战经验。以古代历史来看，在辩论方面，最有名的是庄子跟惠施的辩论，在《庄子》书里惠施多次出现，经常跟他做某种辩论，惠施是名家的代表，自认为是天下口才最好的，但是跟庄子辩论的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这一集的主题要谈的到底有用无用，哪一个更好？ 一般人都希望有用，在世界上有用可以获得名声、利益、权利、地位，成为人生胜利主，这没有问题。但是这样的有用，真的是有有用吗？在说话的时候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又能够让别人接受你的观念？

有一次庄子说“人是无情的”，惠施说“人如果无情怎么算人呢”？ 庄子说“我所谓的无情不是人没有情感，而是人可以不受情感所影响，保持内心的一种超然状态”。这就是澄清概念了。我说人是无情的，你说我乱讲，因为人怎么可能没有人的情感呢？没有情感还算人吗？我跟你说，我是说你不要让情感伤害到自己内在，因为伤害到自己，那情感不但不是自己正常的反应，反而是一种对自己造成伤害的东西了。

现在就一样东西有用无用来说，这里有四点值得注意：

第一万物皆有用。天下万物每样东西都有它的用处，有一些只是你还没有发现而已。譬如说古代城墙底下一个老鼠洞，你怎么去堵住这个老鼠洞呢？小树枝就可以做到了。用一个大的树干没用，大的树干怎么去堵老鼠洞呢？大的树干可以冲破城门，但是堵不了老鼠洞，这说明什么？小有小的用处，大有大的用处。

一般人往往只看到大的用处，忽略了小的用处。就像我们常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要看量什么，量大的东西，当然要用尺，用寸太慢太久了。但是量小的东西，用尺伸展不开。

第二任何一样东西要看有小用还是大用。庄子举了一个寓言故事，“有家人世代相传的传家宝是一种药物，不皲手之药。因为冬天太冷了，碰到水手很容易皲裂，这家人拥有这个药，世代就以洗衣服为业。“因为我们洗衣服手没有问题，别人做不了这个行业”。有位客人听到这个消息就找这家人说：”我出一百金，买你这个药方”，家长就召集全族的人开会说“我们世世代代替别人洗衣服，一年下来赚不了几金，现在有客人出手一百金买药方，我们卖给他算了，卖给他之后我们自己还是可以用，不影响我们的行业，就算有别人来竞争，我们也可以继续努力做我们该做的事”。

结果客人买了药方之后就跑到吴国，跟吴王说：“我可以带兵打败越国”，这当然是很好了。吴王就派他当将军，冬天跟越国人在水上战争，因为吴越都靠长江，结果大败越军。因为越国军人士兵冬天打仗的时候手都皲裂，抓不住刀枪，当然惨败了，这个人就靠这个药方列帝封侯，吴王就封他一块地，让他可以称侯。

同样让手不皲裂的药方，别人可以列帝封侯，在这一家人只是世代替别人洗衣服，代表什么？一样东西有用，看你用在什么地方。有的时候是小用，有的时候是大用。

第三万物相互为用。宇宙万物你千万不要认为眼前这些现在很有用，其它的我不管，不要这样想。庄子跟惠施有个辩论，他说“你如果认为我现在站在这个地方叫做立足点，有用的只是周围这个地方吗”？ 譬如我现在念大学，有用的是大学跟附近的商店，其它的地方像美国、俄罗斯、欧洲根本是永远想不到的，他们对我无用。

庄子说：“你现在把所有对你无用的地方全部挖掘，直到黄泉，把它全部化为虚无。请问现在对你有用的地方还有用吗？譬如你在大学念书，对你有用的只有大学校区跟附近的商店，其它地方都变零，你念大学干什么？ 将来从事各种行业，可能要到俄罗斯、美国、欧洲去旅游或者做生意，要跟世界上很多地方的人来往。今天那些地方对你无用，何必只局限在今天呢，将来可能很有用啊。

第四点 要处在有用无用之间。庄子有次带着几个学生上山，看到木匠坐在一棵大树下，庄子很好奇就问他说，“你是木匠来砍树，这棵树长得这么高大，你怎么不砍呢”？木匠是专业的，他说“这棵树大虽然大，但是无用，把它砍下来里面是空的，没有办法做任何家具”。

庄子跟学生们之后下山，到一个老朋友家里去，老朋友看庄子带着学生来拜访他，立刻吩咐仆人“杀一只鹅来款待”，仆人就问“家里有两只鹅一只会叫，一只不会叫，要杀哪一只呢”？主人就说“杀不会叫的那一只”。为什么？因为鹅不会叫无用的，我们小时候住在乡下，鹅可以看门，只要外面有陌生人经过，鹅就叫着，它的脖子伸长起来跟蛇有点像，很吓人的。 女孩子穿裙子随风飞舞，鹅跑得更快要去追她，鹅会叫是有用的。但这次要杀只鹅款待客人，杀不会叫的。

庄子跟学生们第二天继续他们的旅游，在路上学生就很担心，就问老师“昨天在山上那棵树因为无用而得到保存，后来到了山下，在您朋友的府上，那只鹅因为无用而被杀掉，有的无用得到保存，有的无用被杀掉，那应该怎么办”？

庄子就说：“我要处在有用无用之间”，什么意思？ 我需要有智慧判断，懂得人情世故，知道什么时候无用可以保全，什么时候无用会有危险，你能够判断才能选择适当的态度来面对。 这是道家的特点，看到利想到害，懂得如何保全自己。

经过庄子跟惠施的辩论得到一些结论，关于有用还是无用，哪个比较好？

《庄子》里面有些话听起来是有点压力的，他常说“直木先伐，甘井先竭”，一棵挺直的树木先被砍掉，一口甜美的水井先被喝光。你有用在社会上可能先报销了，能者多劳。无用说不定得到某些保全。当然这只是一种观点。

说一样东西有没有用？

第一万物皆有用，要看用在什么地方。

第二物有小用又有大用。也是一样，你需要判断在什么地方可以发挥它的大用？我们常讲一句话，“无用之用是为大用”，真正无用没有具体的任何用处，你要怎么大用呢？什么时候可以大用？像我从小学哲学，很多人就喜欢讲这句话“说哲学没什么用”，我们就会自我解嘲，“无用之用是为大用”，说实在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个大用，除了改善人生之外，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发挥作用，但是不要忘记改善人生，那是生命里最大的用处。

第三万物相互为用。 不能说今天我用得到就有用，用不到就无用吗？不是的，你将来会用到，或者其他人在其他方面也会用到，万物相互为用。

最后一点，在人间要处在有用无用之间， 让你思考宇宙万物各自的情况，要从整体来考量，也要注意到个别的特色。你说话的时候，就比较容易恰到好处，可以适当表达自己的想法。

下一集我们会具体来说好好说话很难吗？什么是有效的表达？ 进一步对说话做比较完整的结论。

我们这一集就谈到这里，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