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卦01 | 依序渐进，水到渠成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这一集要介绍《易经》的第53卦渐卦。渐卦的“渐”就是我们常说的“循序渐进”的“渐”字。为什么会出现渐卦呢？在《序卦传》里面说：“物不可以终止，故受之以渐。渐者，进也。”还记得前面是艮卦，艮卦就是山，你看到山就要停止下来；但你不能一直停止下去，止到尽头又去开始活动，所以这个时候出现了渐卦。渐就是进，进展的进，它是有秩序地渐进。而在《杂卦传》里面说得更直接，它说：“渐，女归待男行也。”也就是古代女子要出嫁的时候，要等待男方行聘，然后依序进展，最后可以结成婚礼。 

从这个背景的说明，就知道“渐”的意思，是要按照一定的秩序进展。任何事情的发展都有一个渐进的顺序。譬如，你从政为官，要渐渐往上升，不可能忽然之间就升到高位了。而从事任何事业也都是要脚踏实地，不可能一步登天办成大事的。所以谈到任何进展，都要依序而行，这一方面没有比女子嫁人更为明显的。

要深入了解渐卦，就要进一步看它的卦辞。渐卦的卦辞很简单，它说：“女归吉，利贞。”意思是：女子出嫁吉祥，适宜正固。

就像我们前面提过的《易经》有64卦，在卦辞提到“女”这个字的只有4个。我们介绍过的有第31卦的咸卦（泽山咸），它说：“取女吉。”跟它相反的是第44卦的姤卦（天风姤），它说：“勿用取女。”另外，就是第37卦的家人卦（风火家人），“利女贞”，适宜女子正固。最后一个就是这个渐卦（风山渐），它说：“女归吉。”

渐卦跟家人卦还有明显的类似情况。家人卦是风火家人，中间四爻皆当位，然后初跟上用两个阳爻把它们围拢在一起，所以形成了家人卦。那么渐卦跟家人卦一样的地方是，中间四爻皆当位；唯一的差别在于，它的初爻不是阳爻，而是初六，也就是形成了风山渐。它是成为一家人的前奏曲，所以它的卦辞说：“女子出嫁吉祥，适宜正固。”女子嫁人的时候，按照古代的聘礼，一步一步进展，这才是正当的方式。 

那么渐卦是怎么来的呢？它是由否卦（天地否）变来的。怎么变？否卦的三跟四换位。一般讲三四换位的时候，往往会牵涉到夫妻的关系。因为一卦六爻，底下两爻为地，上面两爻为天，中间两爻是人的位置。本来在否卦是天地否，六三跟九四，一个是阴爻居刚位，一个是阳爻居柔位。现在三跟四换位，变成风山渐，有九三和六四了，这两者都得到本身的当位。但对六四来说的话，显然到了更高的位置，等于是女子找到她的归宿，所以对渐卦的六四特别有利。

接着我们就要看一下它的《彖传》。渐卦的《彖传》说：“渐之进也，女归吉也。进得位，往有功也。进以正，可以正邦也。其位刚得中也。止而巽，动不穷也。”意思就是：“渐卦所谓的渐进，是指女子出嫁吉祥。推进而取得恰当的位置，是前往而有功劳。”这句话所说的就是指六四。因为是否卦的三跟四换位，能够前进而有功劳的、找到自己位置的，那就是六四了。

《彖传》接着说：“依正道推进，可以导正国家。”这就是讲到三跟四换位，两者都当位了，甚至中间四爻皆当位。

《彖传》接着说：“就位置来说，是刚强者取得中位。”事实上，九五作为“刚得中”，在否卦变为渐卦之前就如此了。不过在消息卦里面，阴爻、阳爻不交错，所以“中”的作用并不明显。现在三爻、四爻一旦换位，那个九五就要显得特别的重要了。

最后，《彖传》针对全卦总结说：“能做到停止而随顺，行动就不会陷入困境。”渐卦是风山渐，下卦艮卦，艮为山，为停止；上卦巽卦，巽为风，为随顺。停止而随顺，行动就不会陷入困境。

接着再看《大象传》怎么说。渐卦的《大象传》说：“山上有木，渐。君子以居贤德善俗。”意思是：山上长着树木，这就是渐卦。君子由此领悟，要使所居之地充满美好德行与善良风俗。

渐卦是风山渐，这时候就把上面的风（巽卦）理解为木了，木在山上。木在山上是得其所哉；女子出嫁曰归，也是得其所哉。这样就跟卦辞的“女归吉”连起来了。山上的树木看起来特别高，但它的高不是忽然变高的，而是渐渐长高的。并且，山上的树木不是人所栽种的，而是它本来就有的，代表它是顺从天意慢慢发展，而不是靠任何外在力量可以得到的。这些也可以联想到修德的时候，没有任何侥幸、方便的法门，而需要一步一脚印，慢慢去做成。所以，君子要让所居之地充满美好德行与善良风俗，就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达成的，而是要依序推进。 

在移风易俗方面，《论语·里仁篇》一开头就记载孔子说的：“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意思是说：“居住的地方有仁德的风气是最美好的。选择居住的地方，而忽略了仁德的风气，怎么能算是明智呢？”所以，一方面我们要选择居住的地方，就像树木最好的居所是在山上一样；另一方面，自己也要成为能够促进善良风气的关键，也就是从自身做起。一个人要自贤其德比较不容易；而你居住在贤德者之间，大家互相鼓励，一起往正确的方向发展，就比较容易了。同时，以这个原则对待别人，就不会要求别人立即改善，而是给他机会慢慢调整观念与作为。这就像风俗的养成一样，要慢慢演变而成。

渐卦很有特色，下一集会看到它六爻的爻辞都有“鸿”这个字，以“鸿”作为它主要的象征。“鸿”就是天上飞的大雁。为什么以“鸿”作为象征呢？因为一般人看到的鸿雁有三个特色：第一，它按照季节迁徙，从来不会失信；第二，它在飞行的时候井然有序；第三，它对配偶忠贞不渝。所以在渐卦里面，就以这个“鸿”作为主要的象征。渐卦每一个爻都提到“鸿”，是处在某一个进展的阶段，而最后的结论就回到人间的婚礼。所以渐卦充满了象征的意涵。

一般人对于“鸿”的印象来自两段诗词。一是苏东坡所写的：“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他以飞鸿（就是天上飞的大雁）作为比喻，说明人到了任何地方都不用太执着，而执着也不见得有什么效果。

另外一首是元好问所写的：“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他描写的是两只大雁在天上飞，一只大雁被射中摔落地上，而另外一只也飞到地上，不忍心离开。这首词描写男女情感的忠贞，对我们也都有高度的启发。

这就是我们从渐卦里面可以看到的，也可以显示《易经》的丰富内涵。对于人与人之间渐渐发展到组成家庭的夫妻之道，它提醒我们怎么样做是最适合的。并且世间许多事情按照顺序慢慢发展，才会有好的结果。 

至于用“鸿”作为象征，还可以找到别的理由。因为渐卦是风山渐，这个“风”是巽卦，原来象征上是指鸡。鸡在山上的话可以把它引申为天上的飞鸟，就以鸿作为代表了，说明它是在山上的禽类。这样就使这个象征更为具体。到底鸿在飞行之前或者飞行的过程是怎么样的情况？怎么样的顺序呢？哪个阶段要停止在什么样的地方？那就要看它六爻的爻辞怎么说了。我们下一集会就渐卦六爻的爻辞，再做进一步的说明。这一集先谈到这里。

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