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学15｜无间道：没有勇气的生存是可耻的

 
你好，欢迎来到宗教学第十五讲，我是王献华。 

这门课接近尾声了。不知道此时此刻，你有没有反躬自问，你究竟为什么要来了解一下宗教学呢？换句话说，作为个人，为什么要学习宗教学？学宗教学有什么好处？我想我们还是有必要正面回应一下这个问题。 

在前面各讲中，我们先是介绍了宗教学和神学的区别，然后对宗教学对宗教的定义做了澄清，并探讨了一下信仰的姿势问题。然后，从宗教作为意义系统的角度，我们尝试着理解宗教对永恒问题的应对，以及与其密切相关的时间观念问题。 

在第二部分中，考虑到一神教的影响，我们分别对圣地、圣书和先知作了介绍，但重点在于理解它们背后的底层逻辑。从我们对故事的重要性及其应用，以及对先知的理解不难看出，我们并不认为一神教作为宗教现象，和其他的宗教有多大的本质不同。 

但关于文明冲突论和拜物教的两章有一点不同。这两章虽然放在关于等级、戒律和善有善报问题的讨论之前，事实上却分别是对宗教学作为学科，和对宗教当下状况的关照。 

 回顾了整门课程的结构之后，我们看看对宗教学的学习对我们个人能够有什么价值。 

 加入具体的宗教就能获得幸福吗？ 

首先我想说的是，就实现个人幸福而言，学习宗教学和加入宗教完全是两个方向上的事情。加入某种具体的宗教，不是宗教学想要传达的消息，并且在如今这个全球一体化的世界，宗教学不认为加入哪种具体的宗教就能够获得幸福。 

我们一再说，世界已经不是原来的世界，固然古往今来人性互通，但古老的宗教智慧对我们的教诲还有没有意义，其实是件非常值得怀疑的事情。比如，美国社会关于堕胎的争论。即使不站在任何立场，也很难坚信天主教坚决反对堕胎的传统一定正确。 

因为“什么叫人类”本身就是个问题，未来的智能机器人、仿生人算不算人类都会成问题，我也并不认为古老的宗教智慧能给出正确的答案。生搬硬套不是面对人类或者未来应有的态度。这是一条走不通的回头路。 

当然，未来的人类是否还是要发展出一种宗教，用传统的方式为所有的人类提供意义感和方向感呢？按照历史学家克里斯蒂安的思路，他将自己的大历史理论就定位成一种现代创世神话，这背后其实隐含着未来全人类宗教的大设想。 

只能说，也许吧。未来会怎样？爱因斯坦有句名言，说他不知道第三次世界大战人类会使用什么样的武器，但之后的人类要是再打仗就只能使用石头和棍棒。科幻小说中智能机器人的造反，马斯克关于人工智能危险性的预案，都用戏剧性的方式表明了人类和世界未来的不确定性。 

所以，个体如果想要加入某种具体的宗教来获得幸福，在现代这个全球一体化的时代，是很难走通的；而未来是否可能出现一种新的适合全人类的宗教，我们也不能保证，因为未来实在是太不确定了。 

当然，个人加入宗教的理由一般而言根本没有这么抽象，因为每个人的幸福生活，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和全人类的未来根本不相干。 

【宗教学能给我们提供的，仅仅是某种知识的力量】

宗教学能给我们提供的，仅仅是某种知识的力量，帮助我们认识现实世界中的人类，帮助我们认识自己，在这个意义上，也许有助于我们获得生活的意义。而宗教学能给我们的幸福生活提供的最重要的启发可能是，我们必须要有生存的勇气。 

 为了说明这一点，我再引用一个基督教的故事。 

《新约》里讲了很多耶稣的奇迹，其中一个是耶稣在水上行走。说是彼得看到之后非常惊讶，甚至害怕，但耶稣反问他为什么不信，说着把他也拉到了水面上。如果耶稣就是上帝，当然有实现这种奇迹的能力，这也是《圣经》对这个奇迹津津乐道的理由。 

具体说水上行走这件事，有人认为这只是个视觉现象，人从远方乘竹筏过来，稍微有点距离就看不到脚下的筏子。这种解读否认了奇迹，但也只是人为把现象合理化，其实没多大意思。 

真正有意思的是这个故事在信徒生活中的应用。在多数情况下，基督教的解经家都会将这个故事和信仰的勇气联系在一起。耶稣拉彼得上到水面，彼得也不会下沉。这就是信仰的勇气。只要你信了耶稣，那你看到的和经历到的世界自然就不同。 

【信仰的勇气归根结底不过是生存的勇气】 

信仰是否真的有这种效果我不敢说，但从这个故事里我想说的是，从这个故事中我们到底看到的是什么样的勇气？究竟是信仰的勇气还是生存的勇气？信仰的勇气是就彼得说的，他相信耶稣，所以没有下沉，然而在这个故事之中，耶稣和彼得，还有最终到达对岸的使徒们，他们做的具体的有形的事情，其实就是在水面上行走。 

所以，为什么不可以说，这个故事是关于面对明知的凶险，而共同做出勇敢乃至荒唐的尝试呢？正是因为这种勇敢，他们最终都存活下来了！我想，这就是宗教学给我们的启发，是宗教学通过对宗教的观察和反思，能够提供的一个重要发现：宗教曾经以信仰的名义帮助人类面对凶险，但信仰的勇气归根结底不过是生存的勇气。 

这不是我想当然的看法，因为，不仅宗教强调生存的勇气，古希腊哲学也是如此。古希腊思想家苏格拉底就把勇敢看作美德之首，我刚刚读到的时候颇感到惊讶：美德之首难道不应该是善良吗？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慢慢地理解了，在面对各种各样挑战的世界之中，勇敢不仅仅是最重要的美德，简直就是所有美德的前提。基督教把勇敢解读成勇敢地去信仰，在苏格拉底那里，勇敢是有理性、有勇气地去行动，是战斗英雄的勇敢，而不是虔诚教士的信念。 

举个例子。曾经火爆一时的电视剧《士兵突击》，故事其实非常简单，而且相当讨巧，就是讲一个人情世故上非常不开窍的农村孩子怎么在部队里成长为一名优秀的士兵。 

其中有一段很有意思，段奕宏扮演的军官教训王宝强扮演的许三多，谈什么叫做真正的勇敢，在你有战友在侧、有后援、有希望的时候的勇敢不叫勇敢，你没有后援、没有战友甚至都没有希望的时候的勇敢才叫勇敢。我想，苏格拉底称之为美德的勇敢，更接近这个意思。 

抽象地谈论宗教的勇敢，或者是苏格拉底的勇敢，可能你还是没有什么感觉，觉得这只是我的胡乱联系。但从古至今，我们人类最深刻经验的，恰恰是回头无路、前进无方的困境，四顾无人、天地无声的孤独，是如在冰山之上的朝不保夕，是众生皆苦、无可慰藉的惨痛。 

除了勇敢，人类其实什么都没有。无论是苏格拉底的哲学，还是基督徒的信念，他们对勇敢的赞美，其实都是对人类生存状况的回应。而今天，关于人类和世界的未来，我们能够看到的凶险实在有很多，可以乐观的理由依然少得可怜。此情此景，也许到了再次从根本上重新理解人类，重新理解勇敢的时候了。 

【无论如何，你要勇敢】 

对于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们来说，如果通过了解一点宗教学，通过认识宗教现象，对勇敢这种美德有一个比较切肤的体会和认同，大概是宗教学能够做出的重要贡献了吧。正如鲁迅看似轻松的决绝：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自然就成了路。 

作为学习宗教学的一种理由，这真地是一种非常灰暗的说法。甚至在对待宗教学的态度上，也显得不够正面。因为吆喝宗教学的我好像应该告诉大家，信宗教已经过时了，信宗教学方得永生。 

事实上也确实有学者认为，我们前面提到过，宗教学应该主动承担起构建人类共享的新宗教的任务。然而仍然如鲁迅所说，这未尝不是另一种虚妄。有悲天悯人的情怀固然很好，但随便将自己所从事的职业赋予改天换地的任务，实在是一种不诚实的态度。宗教学很可能承担不起这个重任，因为这个重任究竟是什么，现在都还不太清楚。 

宗教学能做的，不过是采取宗教这个特殊的角度，来观察人类曾经的过去，以此为最抽象层次上的人类未来、和最具体层次上的个体生存提供有益的启发，这种启发源于知识，依赖见识。事实上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无论如何，你要勇敢。 

关于宗教学，我们就说到这里，感谢你的收听和一路陪伴。 

最后，我很想请你分享一下你认为什么是真正的勇敢，欢迎在留言区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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