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史13 | 晏绍祥：马拉松战役

各位喜马拉雅的听众朋友大家好，我是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晏绍祥。今天要跟大家聊一下希腊史系列讲座的第十三讲，《马拉松战役》。

马拉松战役

马拉松战役可以说是第一战，将它称为第一战是因为什么呢？

其实波斯对希腊与巴尔干的入侵，马拉松战役并不是第一次。公元前513年，它入侵了西亚，然后征服了色雷斯，后来马其顿也投降了。公元前492年，波斯曾经发动过一次入侵，而且这一次入侵规模是比较大的，也体现了后来波斯战略的一个基本特点。基本特点就是：海军和陆军相互配合作战。

但希腊和波斯真正实现交战，是在公元前490年马拉松之战。因为什么？492年那次最后没打成。

因为波斯军队过了今天的土耳其海峡，沿着色雷斯向前推进，海军沿着海岸线往前推进，结果海军到达色雷斯的一个叫卡尔西迪斯半岛的地方的时候，走到阿托斯海角，那个地方风浪特别大，结果看来波斯人不熟悉地形，在那个地方遇上了风暴，损失惨重。

而陆军推进到色雷斯，结果被色雷斯当地部落袭击了。袭击的损失并不是特别重，但波斯的统帅被打伤了，所以这就成了一个问题了。最后波斯人只是把当地的一些色雷斯人的部落给荡平了，回亚洲了。

回亚洲之后，在490年他们就发动了一次大规模的入侵，这次入侵和前一次不一样，这次波斯限定了一个比较小的目标，这个比较小的目标是什么呢？

公元前500年，当小亚细亚希腊人暴动的时候，雅典和另外一个城邦厄立特里亚（曾经支援过小亚细亚的希腊人），波斯觉得这两个国家应该受到惩治。所以公元前490年，他们针对的目标主要是这两个国家，而派出的军队按照希罗多德的说法大概是50万人左右。

我们今天来估计，军队人数大概不会超过五万人，对于古代的数字，我们不要太相信，希罗多德有的时候尤其不要轻易相信。

这次波斯人采取的办法和前一次也不一样，因为目标比较有限，主要是厄立特里亚和雅典。它直接过了爱琴海，然后先到厄立特里亚登陆，接着在雅典登陆。所以才有了我们今天要说的马拉松战役。

这次战役当然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波斯当时取胜，打败了雅典的话，希腊的历史可能会不一样，波斯的历史可能也会不一样。另外，后人对这场战役本身的一个延伸和评价很不一样。

像19世纪前期的时候，英国有一个很有名的哲学家叫密尔，有的翻译成叫穆勒。他在评价当年格罗特出版的那本《希腊史》的时候说了一句话，“对希腊史的兴趣是不会枯竭的”，而且他后面又说了一句，“如果马拉松战役的结果不同的话，那么英国人今天可能还在森林中游荡。”

这是什么意思？雅典人打了胜仗，那是文明对野蛮的胜利。今天英国人之所以文明，那是因为雅典人打了胜仗，把文明的火种保留下来了。

同时也是基于这样一种考虑，在现代奥运会中有一项非常重要的比赛——马拉松比赛。所以这场战役可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次战役。

这次战役是在公元前490年发生的，波斯为什么要入侵，我们前面实际上已经讲过了。整个兵力的对比，我们前面也提到了，但是没有提到雅典的情况。

波斯这一边大概是出动了五万人左右，而雅典这一边有多少人呢？大概就是一万人左右。这个数字我们并不清楚，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希罗多德没有提过这个事。

我们今天说是一万人左右，出自两方面的原因，一个是罗马时代有一个作家奈波斯（Nepos），提到当时雅典的军队大概是九千人的样子。另外还有雅典的一个盟邦叫普拉提亚，普拉提亚给它提供了一千名的援兵，这样凑够了一万人。

但一万人和五万人比较仍然不在一个等级之上。为什么这个战斗，雅典人不选择坚守在雅典城里而跑出去了，要到马拉松去打仗？而波斯又为什么要登陆在马拉松？这个是我们需要解决的一个问题。

首先，波斯人是坐船到的希腊，首先攻击的并不是雅典。首先攻击的是离雅典没多远，在尤卑亚岛上一个叫厄立特里亚的城邦。我们前面已经讲了，因为这个城邦也援助了小亚细亚希腊人的暴动，虽然援助没多久就走了。

波斯人打了厄立特里亚之后，顺着雅典和厄立特里亚之间的海峡向东南方向航行，很自然地就到了马拉松这个地方。

为什么选择在这儿登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这个地方是一个平原。阿提卡，我们了解希腊的人都知道，地形特别崎岖，山地多，古代的马没有马蹄铁，在山上骑行很容易让马受伤。

在平原上就不一样了，马拉松这个地方恰好是一个平原，而波斯是有骑兵的，所以要有利于骑兵的活动，于是选择在这个位置上。

第二个因素是什么呢？我们注意一个东西，前面我们一直没提，但是上一节我们提到了庇西特拉图的儿子跑到波斯去了，他还是想回到雅典来继续当僭主的，这一次他是给波斯人当向导，儿子的名字叫什么？叫Hippias，中文翻译过来叫希庇亚斯，他的老家就在马拉松那一带。

公元前546年，当庇西特拉图和他的儿子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带着军队就在马拉松登陆。他们在马拉松登陆之后，希罗多德说，他们的支持者从阿提卡的各个地方赶到马拉松，跟他们会合起来。

希庇亚斯带着波斯军队又到了马拉松，还期望从雅典人得到很多的支持。但是过了半个多世纪，情况已经完全不同了。

这次希庇亚斯带着波斯的军队在马拉松登陆之后，不但没有任何动静，而且据说他自己从船上下来，在海滩上走的时候，突然之间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当时已经70多岁了，牙都松了，咳得很厉害。到什么程度？牙崩掉了一个，并且掉到沙里面去了，他想把它找出来，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了。

希庇亚斯最后一想：这一次看来是要完蛋，因为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和我的母亲睡在一块，我要回到我的祖国了，结果现在我的牙齿把我的那一份得去了。当然这是一个传说，是不是真的很难说了。

从波斯这一边来讲，战役选在马拉松我们觉得很可以理解。 但是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讲，雅典人为什么不选择坚守城池，而是主动出击。

你要想想，尤其是在古代，如果没有攻坚的手段，守着城墙肯定比在野战要稳当的多。尤其是我们考虑到雅典和波斯之间的兵力对比，5:1，雅典处于绝对的劣势，你这么点兵力，出去跟人家在野地里打野战，那不是找死吗？

但是雅典人还是选择出击了。为什么？

当时在雅典城内是有讨论的，这个讨论就是什么？第一个，城内还有僭主的支持者，如果他们坚守城池的话，不能保证这些僭主的支持者就会一直老老实实。

第二个是厄立特里亚的教训。厄立特里亚人在城上和波斯人熬战了一个星期，波斯人实际上是攻不破城池的，但是厄立特里亚的两个人将城门打开，把波斯人给放进来了，导致他们的城市被攻陷了。这让雅典人觉得，如果我们困守危城的话，那是非常危险的。

所以当时的雅典人决定，即便是人少，我们也得主动地出击到马拉松战场去迎击波斯。

战争场面

迎击波斯的时候，雅典人力量不够，不够怎么办？于是派了他们的一个长跑健将——菲迪皮德斯，到斯巴达去求援。因为斯巴达是当时希腊的第一陆军强国，只要斯巴达人来援，大家觉得心里有底。

菲迪皮德斯还真是厉害，他有多厉害呢？

当时雅典和斯巴达之间的距离，按照现在的测量是240-260公里。有这个差距是因为在古代的时候，不知道路线到底是什么地方，会有一点误差。

但是菲迪皮德斯头一天从雅典出发，第二天就到了斯巴达，等于一天一夜跑了两百多公里。他到了斯巴达之后跟斯巴达当局报告，雅典遇上了战争，我们希望你们来援助。

斯巴达人说我们很愿意援助，但是非常抱歉，我们现在正在过节。按照我们的法律规定，现在是一个月的第九天，如果我们要出兵的话，必须等到月亮圆，那也就意味着还得一个礼拜。

菲迪皮德斯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他也没有办法，所以他就赶到马拉松战场，向将军们报告了有关情况。

报告之后，当时在马拉松的雅典的将军们之间就有了一场讨论，到底是马上决战，还是等待斯巴达人来援？在会议上讨论的时候，雅典十个将军在投票的时候，主张决战的和不主张决战的各自五票。

当时是主张战争的米太亚德，去找当年的军事执政官卡里马库斯，卡尼马库斯是名义上的统帅。米太亚德说，现在是这么个形势，如果我们继续拖下去，雅典人没准会做出什么事来，所以我们要马上决战。现在我们是五票对五票，最关键的一票就看你了。

卡里马库斯支持了米太亚德。在这种情况下，按照当时雅典的规定，本来是十个将军在战场上，每个将军都是有最高指挥权的，但是每个将军轮流指挥一人一天。这个制度我们今天看起来觉得真是很荒唐的。

当时决定出来要决战之后，其他四个主战的将领，就说我把指挥权委托给你了，我们就不管这事了，你来指挥，米太亚德就接过来了。

接过来之后，在那一天他就决定主动出击。我们注意一个问题，雅典人的人数是很少的，只有一万人，波斯是五万人，而且波斯是中军强大，雅典这边是重装步兵一万人。怎样才能打败五万人呢？

当时米太亚德想的办法是什么，把中央布的兵力比较弱，两边按照正常的结构布置了八排的重装兵，准备实行两翼突破，突破之后合攻波斯的中军。

在这种情况之下，那一天赶巧不巧，波斯的骑兵不知道到哪去了，所以米太亚德就那一天出击了，把军队布好之后，直接向波斯人发起了进攻。这样一个策略最终被证明是成功的。

为什么能成功？因为在决战的过程之中，波斯的中军确实是直接往前攻击，把雅典的中央这一部分给打垮了，但是雅典的两翼都取得了胜利，取得胜利之后没有穷追逃敌，而是回过头来包围了波斯的中军，最后把波斯的中军也打垮了。

波斯人看到自己被包围了，赶紧往船上逃命，而雅典人表现真的是非常的英勇。因为他们没有海军，他们就直接跳到水里面，用手抓住对方的船只，不让对方的船只开走。

于是波斯人当然抽出刀一顿砍，有些人就是在这个地方阵亡了，其中就包括悲剧作家埃斯库罗斯的弟弟，当时埃斯库罗斯在场，他弟弟也在这儿阵亡了。

当波斯人上了船之后，我们注意一个问题。大家都比较清楚的是雅典人在马拉松战场赢得了胜利，忘记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波斯人当时在战场上确实是战败了，损失了六千多人。

按照希罗多德的说法是损失了六千四百人，而雅典是阵亡了一百九十二人，这个差距非常大。但是波斯并没有马上放弃，而是上了船之后，沿着阿提卡的海岸向南航行，直接准备扑到雅典城去。而雅典的军队在战场上打了胜仗之后，并没有得意忘形，这是他们最神奇的地方。

看到波斯人往南边去了，立马留了一个部落打扫战场，其他的九个部落的军队，从马拉松赶回来，赶到哪个地方呢？赶到当时雅典的港口法莱隆，在那个地方列阵以待。

没多久波斯的舰队就到了，到了以后那可真是千钧一发，因为当时雅典的军队都在外头，如果波斯的舰队直接到了雅典城，那是非常危险的。但是雅典人赶到之后，波斯人一看都已经到来了，感觉没什么希望了，所以他们就回去了。到此这场战役才是真的结束了。

菲迪皮德斯雕像

这场战役意义可以说是非常之大。

第一，希腊人和波斯人接触以来，希腊人没有打过胜仗，所有的仗都是波斯人打赢的。而这一次雅典依靠一万人的兵力击败了远超过自己人数的波斯大军，可以说是打破了波斯不可战胜的神话，增强了希腊抵抗波斯的信心。

后面因为没多久斯巴达人到了，之后一看仗已经打完了，我们来晚了。然后到了战场翻翻看一下波斯人的尸首，还真不错，是打赢的。这等于增强了整个希腊抵抗波斯的信心。

第二点重要之处是，这一仗是雅典单独打的，显示了新生的雅典民主政治的活力，提高了雅典在希腊城邦中间的地位。我们别忘了雅典只是希腊一千多个城邦中间的一个，这一次打了胜仗，所以对它的影响可以说是非常明显的。

而且这一仗对现代还有很大的影响，我们在前面讲到过马拉松比赛，为什么会有这么个东西？就跟这一场战役有关系。

这场战役我们刚才讲到派菲迪皮德斯到斯巴达去求援，并没有求到。后来回到了马拉松报告了情况。希罗多德和古代其他作家的记载，基本上就记到这儿为止了，没有下文了，后面再没有菲迪皮德斯什么事了。

但是到了罗马时代，故事就开始丰富了。菲迪皮德斯到了马拉松参加了战斗，又被将军们马上派回去到雅典去报信。然后说了一句，雅典得救了。他就死了，力竭而死。

这个记载的出现已经是公元2-3世纪了，马拉松战役发生在公元前5世纪初，到公元3世纪，差了七八百年了。中间我们没有看到别的记载，到公元2-3世纪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说法，而且这个人的名字还不太一样。严格地说菲迪皮德斯到雅典去报信这个事，应该就是一个子虚乌有的事情。

后来还有一些画家根据这个故事创作了一些作品，其中有一幅画画的是菲迪皮德斯全副武装，在雅典跟雅典人报信，然后报完信之后就倒地下的情景。

你觉得这有可能吗？谁会穿着希腊的那一套盔甲跑？那一套盔甲三四十斤重，他就那么傻，不知道半道上把盔甲给脱下来再跑回来？所以这种东西很多都很难让人相信。

但是我们别忘了，19世纪，正是希腊主义在欧洲特别流行的时候，欧洲特别崇拜和欣赏希腊的文化。像19世纪英国的埃尔金勋爵，把帕特农神庙的大理石给搬回去了，当时整个英国为之疯狂，好多人包括女士梳的头发也都是模仿希腊人的发型。

我们后面会讲到法国米洛斯的维纳斯。其实米洛斯的维纳斯不是古典时代最好的雕刻作品，它是希腊画时代的一个作品。

但是拿破仑战争以后，意大利有很多希腊的雕刻，德国也有，英国有埃尔金的大理石，只有法国在拿破仑战争战败了，把从意大利抢来的那些艺术品还回去了，希腊雕刻没有了。

所以他们就急急忙忙需要这个东西，正好米洛斯出土了这个美神的雕像，他们直接把它买过来，买过来之后回去开动法国所有的宣传机器，把雕像一顿猛吹，吹得现在满世界都知道了。

当时的欧洲确实希腊主义盛行开始的时候英国是嗤之以鼻：和我们的埃尔金大理石比起来，你们差得太远了。后来英国的媒体也跟着开始唱上赞歌了，这还是很有意思的一个现象。

在19世纪末，顾拜旦创立现代奥运会的时候，布莱尔提醒顾拜旦，创办奥运会，马拉松比赛一定要列入，顾拜旦就接受了这样一个建议。布莱尔也在第一届的奥委会的执委会上，说明了为什么要设马拉松比赛。

于是我们才有了现代马拉松，古代是没有的。马拉松比赛出现，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当时欧洲的希腊主义。

整个马拉松战役在古代无疑是非常重要的，维护了雅典的独立，打破了波斯不能战胜的神话，显示了民主政治的活力，提高了雅典的威信。确实是很重要。但是在现代我们得到了新的意义。

如果我们从传统和现代的关系去说的话，明显能看出来现代的作用显然是更重要的。因为古代没有马拉松比赛，现代的需要产生了马拉松比赛。

这是我们今天要讲的主要的内容。谢谢各位听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