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蜻蜓·后游庵 第八场

看来她怕见当年私生子，看来我狠心的生母定是她。哎，姨太，这里有个水池！王志贞：放生池……徐元宰：放生池？王志贞：此池荒废已久没有什么好看的。徐元宰：甥儿我倒认为好看得很呢！一池灵水清澈底，晨风轻吹起涟漪。只见人影随波碎，不见大鱼和小鱼。姨太呀，大鱼不知何处去，小鱼可是被抛弃。王志贞：他一番言语含怨气，解元公，草庵是香火冷落鱼池废。小鱼已大鱼化龙，那大鱼怕见生人躲着你。徐元宰：这里就是大雄殿，王志贞：我欲想回避难回避。徐元宰：姨太，迎面挂着一盏灯，暗不暗来明不明，不知此灯何名称？王志贞：这是琉璃灯。徐元宰：琉璃灯？王志贞：来来来，快与佛祖把香进。徐元宰：姨太，你说说这琉璃灯有何用处？

养母将一幅血书交元宰，说道是父姓母名在其间。几番通宵把血书解，我的母士心卜贝就在眼前。怎奈是生身母亲不认儿，我是天涯孤儿无人怜。娘啊娘啊，倘若你还不认儿，呈上血诗请你自分辨。王志贞：血书！十六年旧手迹斑斑点点，（画外音：天若有情母子会。）心已碎泪已干悲喜难辨，（画外音：玉蜻蜓为标记骨肉重圆。）认母子聚骨肉，天公地道神人莫谴。一声儿字未出言，重重黑影掠眼前。解元儿子尼姑母，见不得祖宗见不得天。小娇儿栋梁之材毁一旦，叫志贞百劫不赦悔恨九泉。罢罢，宁落个千人唾骂万人咒，娇儿的灿灿前程须保全。解元公，恕贫尼言难尽心你要意会，愿从此天上地下永不相见。徐元宰：母亲！

王志贞：不妨事不妨事的，贫尼原本命似草芥，不足挂齿，还望解元公前程自重。徐元宰：甥儿理会！姨太我……王志贞：你，你该走了。徐元宰：甥儿告辞。姨太，你可否送送甥儿。王志贞：也好，贫尼送你。徐元宰：多谢姨太。我不该子不为子伤娘心，原来她母不为母隐痛深。娘在眼前不能认，就此回家我怎甘心。姨太，姨太！王志贞：解元公，还有什么事么？徐元宰：这是什么地方？王志贞：这是观音堂。徐元宰：这观音大士是救苦救难的？王志贞：正是。徐元宰：甥儿要拜上一拜。王志贞：他……他还要拜过观音！徐元宰：大士，观音大士啊！弟子元宰跪佛殿，赤子之心天可鉴。我一榜解元初得中，二位母亲起争辩。

王志贞：哦，不不，贫尼何曾伤心，这是灰尘飞进我的眼中，故而流泪呀。徐元宰：哦，是灰尘飞进了姨太的眼中？王志贞：是啊，是啊。徐元宰：手指灰尘骂几声，大不该刺得我姨太眼难睁。刺得姨太话失常，刺得姨太脸失神。幸亏姨太早脱俗，眼开眼闭倒清静。幸亏姨太有道行，妙言语莫辨假和真。幸亏你炼就一副铁石心，两眼流泪不流情。王志贞：小冤家无情的绞索阵阵紧，活生生逼我到绝境。儿啊儿，你怨娘恨娘娘能忍，你可知认了生母你要害自身。恍惚间一座泰山压头顶。徐元宰：姨太，姨太，你怎么了？王志贞：没有什么，我是久有沉疴犯老病。徐元宰：都是甥儿不好，劳累了姨太。

王志贞：哦，不不不，这数罗汉要讲究哪只足先进。徐元宰：哦，好好好。姨太，甥儿我是右脚先进，你替我数来。王志贞：请问解元公青春几何？徐元宰：怎么你记不得了？王志贞：怎么？你的年龄贫尼怎么会知道呢？徐元宰：难道你真的忘了十六年前的事了吗？王志贞：解元公十六岁了，右足先进。一、五、九、十、十五、十六（画外音：啊呀呀呀，十六十六妙龄妙龄，真是妙得很哪，同龄同龄自然同命。）怕提前情偏偏提前情，怕见旧景偏偏见旧景。心潮陡起难抑制，欲忍悲泪不能忍。徐元宰：姨太，你倒数下去呀，数下去呀。王志贞：哦，十六岁就是这尊长眉罗汉。徐元宰：哦，就是这尊长眉罗汉，咦，数罗汉只管数罗汉，姨太你怎么伤心流泪起来了？

徐元宰：养母继母有二位，独少个生母无处寻。王志贞：难道你不知令萱在何处？徐元宰：你何必明知又故问。大殿左右静悄悄，娘啊娘，何不早早把儿认。母亲！王志贞：你……你放肆！解元言行失分寸，只怕我告知令堂你要受教训。徐元宰：甥儿失言，这……恕我寻母心切眼昏花，错把姨太当娘亲。王志贞：下次不可！徐元宰：甥儿心烦意乱。王志贞：如此早些回去也好。徐元宰：不不不，我还要到各处走走，排愁消闷呢。王志贞：怎么解元公还要各处走走？如此请到伽蓝殿一游。徐元宰：哎，姨太，这是什么地方？王志贞：这是罗汉堂。徐元宰：罗汉堂？甥儿我要数数罗汉，讨个吉利。王志贞：这……徐元宰：怎么这罗汉堂是进不得的？

王志贞：小冤家不拜佛祖不敬神，偏偏也问琉璃灯。徐元宰：姨太你倒说话呀！王志贞：这琉璃灯么就是琉璃灯，有什么用处我也讲不清楚。徐元宰：姨太讲不清楚，甥儿我倒略知一二。这琉璃灯就是长明灯，是是非非照得清。上照世间风流债，下照苦海沦落人。若有人暗室行下亏心事，早晚间琉璃灯下现原形。王志贞：啊？你……解元公，你一番阐释好聪明，但须知事不兼听眼昏昏。劝解元你心中点盏长明灯，世道坎坷你要细辨认。徐元宰：她言隐隐意沉沉，道是无情却有情。姨太呀，方才恕我大不敬，你替我补上香烛我要求神灵。王志贞：试问解元有何求，徐元宰：甥儿我要寻娘亲。王志贞：高堂有你杨氏母，还有你继母张雅云。

甥儿得中解元自然可喜，只是贫尼与红尘习俗早已无缘了。阿弥陀佛，解元公，你还要到别处报喜么？徐元宰：她话中暗下逐客令，却又像个无情人。王志贞：法华庵早成是非地，泄露了天机了不得。徐元宰：她要赶我我偏不走，王志贞：他迟迟不走为何因。徐元宰：姨太，甥儿平日在家读书难得出外，今日既到宝庵，我还要到各处游玩呢！王志贞：游玩……徐元宰：还劳姨太行个方便，指点一二。王志贞：如此甥儿游罢各殿早些回去，免得你母亲牵挂。徐元宰：甥儿理会。王志贞：如此解元公随我来。徐元宰：有劳姨太了。王志贞：我是想煞他念煞他，一朝相见却又难留他。十六年旧情旧景又重现，不由我步步进入迷幻界。徐元宰：她步蹒跚神忐忑，一副冷脸如霜打。

这……红日冉冉非梦境，想必是我眼花缭乱走了神。这位施主到此何事？徐元宰：小生嘛是来寻找我的……姨母的。王志贞：姨母？你……徐元宰：我是徐元宰，莫非你就是志贞姨母？王志贞：正是，正是。快快请进，请进。徐元宰：请。徐元宰：但见她不像狠毒轻薄人，这志贞未必就是娘志贞。王志贞：我本是枯井不波思儿念，偏偏亲生骨肉寻上门。徐元宰：她神色慌乱藏隐情，我出言吐语须机警。王志贞：他神色迷离藏隐情，我出言吐语须谨慎。王志贞：你七岁之时贫尼曾替你治得一病，如今一晃数年，你……你倒是长大成人了。徐元宰：姨太不知，甥儿岂但长大了，前番省试我还中了解元了呢。故而特来向姨太报喜的。王志贞：哦，这真是可喜可贺。

幕后：人生在世若浮云，来无影去无踪。南无佛南无阿弥陀佛。天空地空万物空，昭昭日月在心中，南无佛南无阿弥陀佛。徐元宰：一封血书费详解，熬过几度不眠夜。五言八句藏头诗，诗中含义已解开。生母志贞遁空门，我父姓申早西归。父姓母名虽明白，一颗儿心已粉碎。眼前母亲有三个，反成了一介孤儿沦苦海。顺诗意寻母来到法华庵，欲叩庵门又徘徊。当年她狠心雪地弃血团，到如今胸中哪有小元宰。认什么生母寻什么娘，母子天性连骨肉欲回难回。倘若生母果是她，且看她把我私生儿子怎对待。开门，开门，庵中有人吗？王志贞：来了，荒庵久久无香客，清早何人敲山门。轻轻启闩来相迎，啊呀！莫非申郎显幽灵。（徐元宰：开门，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