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学08｜圣书：如何用故事来替代世界

你好，欢迎来到宗教学第八讲，我是王献华。

上一讲，我们分析了一下耶路撒冷的导游和他们讲述的故事，应该能够体会到的是，故事实在是太重要了。这一讲我们就接着聊一聊这世界上真正的故事大全，也就是在世界宗教之中被赋予神圣性的书本，圣书。最典型的圣书其实就是圣经。

我在标题之中没有直接使用《圣经》这个说法，因为神圣的书本其实不仅在基督教中存在，凡是有文字的地方都会有一些文字被赋予一定的神圣性。基督教等一神论宗教，不过是将这一点发挥到了极致，以至于有学者认为，犹太教、基督教、伊斯兰等宗教可以总称为有经的宗教，也就是有圣经的宗教。

但这样的标签有一定的误导。实际上大家都是有经的，佛教、道教、印度教也都是有经书的，只是不同宗教对经书的推崇方式和推崇程度有所不同，这是我们理解圣书现象的时候需要注意的地方。

接下来，我们就拿这些有圣经传统的宗教为例，来说说到底应该怎么理解圣书，看看这些充满故事的圣书作为经典到底有怎样的用处，解经学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圣经是用故事指导生活】

首先，至少就这些典型的圣经传统来说，其中主要的内容确确实实就是故事。我们打开犹太人的圣经，迎面而来的就是创世故事，然后是一代一代类似谱系的传承故事，之后是帝王将相的兴衰故事，再之后就是现实世界之中的人物故事，之后是关于未来的希望故事。

虽然不能绝对地讲，整部圣经全都是故事，因为其中也穿插着有类似律令、箴言、诗歌等文字，但哪怕是这些文字，也仍然是在具体的故事之中出现的。

你可能会觉得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些讲故事的书怎么就成了伟大的圣经呢？因为要说讲故事，小说最会讲故事了，也没有见哪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销售被当做神圣的小说啊。

通过对上一讲耶路撒冷导游的理解，我们发现，故事其实有着维护神圣的力量。所以，让故事高大上的并不是故事本身，而是故事对于维护神圣是否足够重要，足够有效。这么想的话，圣书就是圣书故事这一点，也就不至于太难理解。

【解经学的诞生】

在了解了圣书就是圣书故事之后，我们需要回答的问题是，为什么对宗教徒来说，满是故事的圣书，也就是圣经，能够被用来指导他们的生活、甚至能够帮助他们治理国家呢？一言以蔽之，那是因为他们有解经学。

站在现代人的立场上，说老实话，我同意绝大多数人的看法，也就是说，用故事来指导生活，用故事来治国，其实都是不可能的。不相信的话，你拿本小说指导一下具体生活试试？

我们读文学作品中的故事，这些故事能够让我们感动、情感得到升华，但我们不会因此仰赖这些故事来生活。可是对于虔诚的信徒而言，特别是对于圣经治国的实践者来说，他们的整个世界都在用这些圣经故事来定义，他们具体是怎么做的呢？

他们发明了一种学问叫解经学，解经学就是帮助读者不仅能够看懂圣经，而且能够运用经书中间的故事指导自己的生活。解经学有很多不一样的套路，其中既有相对书呆子气的字面解经学，也有天马行空、灵活度相当高的语义解经学，既有旨在理解上帝旨意的神学解经学，也有直接关注日常生活的伦理解经学。

大家对这些术语不一定有兴趣，我说出来的也远远不够完全。但总之，通过解经学，人间和宇宙所有需要理解的现象，需要确定的规则，都可以在圣书中找到回答。圣经故事之所以能够用来指导生活、甚至治理国家，它的秘密就在解经学这里。

有圣经的宗教长期以来就是这么干的，现在还有人在进行着类似的努力。但其实解经学解释圣经的方式大都是经不起推敲的，它一般的论证逻辑是这样：之所以这样做是对的，是因为他们的相信这样是对的，而之所以他们相信这样是对的，是因为他们这么做是对的，这是非常明显的循环论证。

【解经学，一个自圆其说的困境】

让我们就看看，解经学到底怎么解释和运用圣经故事的。解经学对圣经的解释和运用方法其实用一句话就能概括，那就是必须要以圣经故事为本，把世界上的事情说圆了，也就是用故事来替代世界。我举两个例子你就明白了。

先举一个抽象一点的例子，关于人类起源问题的论证。现在我们都基本上接受达尔文的物种进化论，但不是所有人都接受这种假说，反对的人认为，达尔文的理论也没有什么看得见的直接证据，至少百万年前人类刚刚进化出来的时候，谁见过？

如果他们都没有看得见摸得着的证据，那么根据一些人的看法，不同的立场那就是平等的。不能认为一个看法一定高出另外一种看法。这时候解经学家就应邀出场了，他们会说，对啊，在人类起源这个问题上，没有哪个看法就一定是优越的，凭什么上帝造人就不科学了？

上帝造人不仅科学，而且根据圣经的记载，上帝在创造人类的始祖亚当的身体之后，还对着他吹了一口气，这口气就是人和动物真正的区别所在。只有圣经明确地记录了上帝吹气的这个事情，达尔文的进化论反而是无法解释，人类作为万物之灵和其他动物的主要区别的。

由此可见，圣经中关于人类起源的记载不但是可信的，而且是比达尔文更为可信的。这就是针对人类缘起的问题，解经学给的说法。

确实我们都无法亲眼见到宇宙和人类的起源，但如果人类的起源确实来自上帝的创造，作为上帝的始祖，亚当有肚脐眼吗？这其实是古代犹太拉比曾经提出的一个问题，这里倒是可以拿来反问一下解经学家们的创造论。

我们知道肚脐眼是我们和母体血脉相连的真实通道，如果亚当有肚脐眼，那是否意味着亚当也是妈妈生的，亚当就不是始祖。如果亚当没有肚脐眼，亚当也不太应该是我们的始祖，因为他和我们不一样啊。

所以，在很多问题上，解经学其实经不起太多推敲。但解经学就是无论你说什么，说得有没有道理，它都能从圣经中间找出一个可以类比的情节，然后告诉你圣经早就有定论，你的看法不可能比圣经还要高明。

另外一个是比较现实的例子。根据圣经传统，上帝创造世界用了6天，第7天他要休息，因为上帝在这一天休息，所以所有人在这一天也要休息，任何事情都不能做，只能用来感念上帝创造世界的恩典。

有个休息日，真是一个很好的制度，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出现问题，可是现实之中的情况要复杂得多，并且按照传统的犹太律法，休息日不仅什么也不能做，除了怀念上帝，而且，也是不能点火的。

这一条律令在古代还好，在我们的现代世界之中，问题就出来了，现代世界有电，电属于火的一种，所以，休息日可不可以打开电源开关呢？据我所知，犹太人在休息日，真的是不能打开电源开关的，因为这违背了传统上休息日不可点火的原则。

所以如果我们到以色列，在一些比较传统的社区，假如他们使用电梯的话，你会发现，每到周六，也就是安息日，电梯都会被设定为自动在每一层停顿，这样一来，休息日人们顶多耽误一点时间，但不必要违背休息日不可点火的命令。蛮有意思的。

这第二个例子可以说明解经学面对现实的精彩应用，但也暴露了解经学的困境。在面临真实问题的时候，解经学必须很小心，否则就会把自己带到坑里，一不小心暴露出自己的虚假和荒唐来。

解经学解释和运用圣经故事的方法，就是想尽各种办法，用圣经故事，把世界上所有的事情说圆了。关于这一点，我想套用一句圣经中很诗意的话，文字的记录毕竟就像一个瓦罐，而生活世界是无穷尽的海洋，你没有办法用前者来穷尽后者，其实是没有办法用文字记录下来的故事来替代世界的。

【我们和古人真的不在一个时代了】

好了，这一讲到这里又要结束了。我们首先注意到圣书充满了各种各样故事的事实。因为宗教徒使用圣书指导生活、治理国家，具体的做法就是解经学，我们就尝试着理解一下他们的逻辑。解经学解释和运用圣经的方法就是想尽各种办法，用圣经故事把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包含进去，但生活世界是无穷尽的海洋，无论文字的瓦罐如何变化，要想装进整个海洋，都只是一种痴心妄想。只是解经学认为他们可以完成这个任务。

在这一讲的最后，我要特别说明的是，我并不是想要否定解经学，否定圣书。我只是想让大家意识到，我们和古人真的不在一个时代了。古人重视故事，把故事作为生活准则，和他们相比，今天的我们大多数情况下不会拿故事当回事。

表面上看，这只是一种对不同文字体裁的重视，但背后隐藏着古今之间一种重要的历史差异。我们今天偶尔还是会听说，什么教或者什么派要回归传统，但他们不知道或者不愿意接受的是，我们的时代确实已经改变了，圣经治国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不知道你对用圣经指导生活这件事怎么理解，欢迎在留言区留下你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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