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猴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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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波——很喜欢这样有生气的文章，朴实的文字，生活的记录，却透露着顽强乐观。我总想，这也许才是大部分中国人曾经或正在经历的生活，靠自己的努力和隐忍满足家人的温饱，慢慢成了习惯。今天的文字和照片，都让我很感动，有些遗憾的是最近声音状态不好，又不敢使劲用声，所以请包涵。

原文：

小的时候，父亲不知从哪里买来了一只猴子和一只浑身雪白的狗，当然也连带买来一箱子的猴子戏服和一些道具。他要耍猴戏。空闲的时候，他就练习唱台词。熟一点就让猴子穿上戏服表演，他来唱。猴子很聪明，它懂得去箱子里找出相应的戏服来穿戴上，随着父亲的说唱一会儿演皇上，一会儿演娘娘，一会儿演包拯，摇头晃脑的，煞有其事。再就是教狗去跳圈儿。拿几个圆的钢圈，立起来，狗就从洞这边跳过那边，钢圈丝毫不动。这都是杂技团里有的，父亲就训练着它们，饶有兴趣又满有信心。

晚上的时候，父亲会给我们讲一些故事。什么七仙女了，大灰狼了，孙悟空了，还有很多故事是书上没有的，只是老人们口头传下来的。父亲讲故事还是不错的，绘声绘色，讲到高兴处就大笑起来，我们也跟着笑，很有兴致。

其中有一个故事，说有一个人得到了一件宝贝，但凡他想要什么，只要吩咐了，立马就得到。于是万分地羡慕，总盼望自己也能有一个。晚上睡醒看见墙角的一缕月光，都会疑心是什么夜明珠之类的，简直是走火入魔。

父亲终于练好了猴戏。他敲锣打鼓地召集了村上的人，来了一场义演。那时还没有电视，便是有，也是极少的。所以村上人很热情，连邻村的都跑来，听着父亲抑扬顿挫有声有色的演唱，看着猴子有模有样可爱又可笑的表演，人们笑着，指着，说着，十分的开心。大功告成，父亲决定外出演出了。

对了，那猴子除了父亲，它是谁都要去攻击的，野性十足。父亲用一条粗大的铁链子把它锁好，一般是锁在一颗大树上，任何人不得靠近的。它吃东西或是喝水，都是父亲端来给它。母亲都不敢去。有一次，二妹不小心从树下经过，它立刻地冲上去在她头上咬起来。父亲听到二妹的惊呼哭叫声赶过来，已经被咬了几个洞，鲜血只流。这下父亲怒极，用皮带狠狠地抽了它几个小时，它只嗷嗷地叫，却不反击。

还有一次，我正在睡觉，那是一个清晨。猴子不知怎的挣脱了铁链，它跑到我的床前，用爪子拍我。我以为是母亲叫我起床，睁眼一看，立刻惊叫一声，也算反应得快，立马把被子掀起盖住猴子，一边跑。谁知太过于慌张，竟摔了一跤，赶快爬起来再跑。父亲听到立时赶过来制止了它，又是一顿毒打，一边打，一边问：“还咬不咬人？”猴子只是嗷嗷地叫，躲闪着劈头盖脸而来的皮鞭。

结果我发现胳膊被摔得错骨，肿起老高。找了一位推拿的老者治疗，才好。我们一家人都怕了那只猴子。狗却好，从来不攻击我们，向来可爱温顺。我们都喜爱它，又因为它浑身雪白，十分的漂亮，我们就拿好一些的食物给它，特别的照顾。它也十分的聪明，身手相当的敏捷。表演起来，一丝不苟，十分卖力。我想，如果它有专业的指导和训练，应该也是杂技团里的明星也说不定。

父亲后来带着那只猴子和狗去了很多地方。他一路走，一路演。到了城市就收钱，就住店，到了山里就收粮食，就住老乡家。再把粮食卖到收购站换成钱。乡下人没有钱，那时粮食都有吃不完的，舀半勺出来还是舍得的。这样，走走停停，父亲爬山越岭，走过很多省市。有时一走就是几个月。回来以后就跟我们讲路上的有趣的事和奇怪的风土人情。当然了，第一件事就是把钱袋交给母亲。有时也会隔一段时间寄回来的。母亲就有了笑意，话也多一些。买一些好菜，割一点肉回来大家吃，每个人买一些必需品，添一两件衣服。再就是添两件农具。

剩下的钱就攒起来，后来就盖了三间瓦房，很大很宽敞，青蓝色的。这在当时是很荣耀的一件事。登砬子，砖铺地，高高大大，十分的让人羡慕。自然，这也不全是父亲一个人的功劳，母亲的辛勤和精打细算也是出了名的。

我搬进新房的西间去住。屋里摆放了两张床，我和二妹和三妹住。还有一张桌子，有些旧的，不过有两把新打的竹椅子，有靠背的那种。乡下人那时不怎么去街上买椅凳之类，大多是匠人自己下乡去招徕生意。手艺好的，这家请去打制几把，那家请他打制十几二十把的都有。有去一个村上能住一个来月都忙不完的。那种椅子坐上去很舒服的。这样有桌有椅的，因为比较整洁，还会在桌上放几本书，闲来翻一翻，就有点小小的书房的感觉。

更妙的是窗前有一颗大梨树，枝叶繁茂，让室内在夏日多了许多荫凉。春日长出嫩叶，开出满树的白色的梨花，夏日和秋日结出累累硕果，倒也不失为一道风景。来了客人，水果是现成的，树上随手摘几个就是，下面的摘完了。就要用竹竿投了。那时我也顽皮的，喜欢爬上去，相当的敏捷。攀着枝丫，一直爬到树梢，去摘那最大最黄的梨子。蜜蜂或许早已光顾过，所以梨子有时会凹凸不平。但这样的梨子才最甜。有时一夜狂风暴雨，第二日清晨树下遍是梨子，能捡两筐的。我最喜欢的是清晨在鸟儿的清鸣中醒来。因为鸟儿是大梨树上的常客。它们在上面雀跃呢喃。有燕子，有麻雀，还有别的鸟儿。它们发出不同的叫声，人们根据它们的鸣叫给“人语”化，比如有一种鸟是叫的“光棍夺锄”，说是有一个人受了欺凌，被人夺去锄把，气急而死。变成鸟，生生世世轮回，不停地控诉着——我们那里管有权有势的人叫光棍。还有很多鸟儿的这种人语化的解释。无论如何，这些鸟儿的鸣叫是最动听的，是世上最最空灵的最美的音乐。

旧房子被废弃，放一些杂物。但我总会过去看看，因为那里一面墙壁上贴着美丽的仙女图画。有一幅是天女散花，一个美貌的仙子纤纤玉手向人间散落花瓣，纷纷扬扬的，有一幅是嫦娥，她是如此的美丽，衣袂飘飘，仙气缭绕，她的皮肤是莹润的，像晚霞一样美丽，她的眉目，我不知道怎么用文字来描绘，反正当时我被彻底的征服和迷恋住，不能自拔。我认为那是最美的女子，挑不出任何一丝的瑕疵，完美之极。当然，我也会站在那些一个挨着一个的奖状面前凝望流连，那是我的。是我的荣誉和骄傲。那时我每学期都会得奖，每篇作文都会被老师评为优，很多会被在课堂上诵读。那是我一生中最灿烂光辉的日子。

可惜几年以后，那只可爱的小狗竟发了疯，失足落水死掉了。为此我们一家人都很伤心。但纵使它发疯，它也没有攻击过我们。自从那只小狗死了之后，父亲就卖掉了猴子，不再耍猴戏了。

最后附歌

杨燕冰 - 江湖有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