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讲 庄子也一度是某部门的主管领导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如果你听过我之前讲的六祖《坛经》这门课，估计就比较熟悉我这个永嘉学派的普通话了。现在，请你与我一起进入庄子的世界，正式开启这门课程的学习。

庄子什么 时候开始动笔写《庄子》这部书，恐怕已是无从查起了。但他写这部书的时候是一个什么心境，却是可以从散落在杂篇里的《天下》篇中得到了解。《天下》篇是了解庄子内心世界的一个窗口。另外，搞清楚庄子所处的时代与庄子这个人，也是了解庄子写书的心境的一个重要切入点。庄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又处在一个什么时代呢？ 

司马迁在《史记》里面提到庄子的时候，把庄子跟老子、申不害、韩非子放在一块讲。申不害、韩非子都爱好刑名法术，属于法家。司马迁将他们两人拿来与道家的老庄一起谈。这说明在汉朝人看来，法家思想是从道家来的，至少法家与道家的关系比较密切。其中司马迁在《史记》里写到庄子的时候，只用了近三百个字。

他说庄子叫周，当过蒙县的一个“漆园吏”。蒙县在哪里呢？汉代的大学问家刘向在《别录》里面说是在宋国，相当于现在的河南商丘一带。这个观点至今仍是主流，不过也有不少人提出异议。有人说蒙县隶属梁国，庄子是梁国人，也有人说庄子是楚国人，这种说法的人有理有据，还专门找了很多的材料来说明。不管事实真相如何，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当时战国时期连年战争不断，尤其边界一些地区的隶属经常变来变去。宋楚是邻国，蒙县就是两国的接壤处。有时候宋国打赢了，会占领楚国的一些地盘。有时候楚国打赢了，会占领宋国的一些地盘，所以没有一个明确的边界划分。估计刘向得到的材料，当时记录的蒙县已经归到宋国的属地了。司马迁与刘向差不多时代，他写庄子的时候，说的蒙县就是属于宋国。

  庄子当过蒙县这个地方的“漆园吏”，这到底是一个什么官位呢？这个吏可不是普通的官员。《说文解字》上讲：“吏，治人者也。”《管子•明法》中说：“吏者，民之所悬命也。”在汉代之前，一个单位里的主管领导才可以称为吏。漆在古代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物质。《韩非子•十过》篇有个描述说虞、舜那个时代在做食器的时候，是“流漆墨其上”，“禹做祭器，墨漆其外而朱画其内”。这倒不一定就是虞、舜、禹时代漆器使用的真实状况，但可以肯定的是韩非子的战国时期，漆器工艺已经相当成熟。那时候漆不仅被广泛用在日常生活用品上，更重要的还被用于兵器，像木头部分的刀枪、战车、弓箭上面。所以，生漆不仅是重要的生活物资，更是不可或缺的战略物资。可见，漆园就是国家非常重要的要害部门。那么庄子的这个“漆园吏”，实际上就是国家生产重要战略物资部门的一个主管领导。这个职位虽然很重要，但是庄子自己懂不懂漆呢？我们在读《庄子》全文的时候，发现好像只在《骈    拇》篇上说：“待钩绳规矩而正者，是削其性；待绳约胶漆而固者，是侵其德也。”跟《人间世》篇中说的“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两个地方提到了漆。可见漆怎么种，怎么用，庄子不一定很内行。至少庄子对于漆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爱好，而且这番差事也没有给他带来富裕。所以“漆园吏”，对于庄子来说，只不过是一个糊口吃饭的工作而已。

司马迁还说庄子“与梁惠王、齐宣王同时”。梁惠王和齐宣王在战国处在一个什么时期呢？我们看一下庄子的生卒年就知道了。庄子的生卒年，历来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大体是在公元前375年到公元前275年这一百年当中。比较流行的一个观点是庄子出生于公元前369年，卒于公元前286年，很多有关庄子的书籍上使用的都是这个时间。

用时间来描述时代，还比较模糊抽象。我举一件事你就知道了，其中有一个人把庄子跟惠施、梁惠王、齐宣王都联系在了一起。大家都读过《孟子》这本书，这本书的第一篇就记述了孟子与梁惠王见面的情景。两人见面时的那段对话很精彩。大意是说孟子去见梁惠王，正是梁惠王郁闷的时候。为啥啊，因为梁惠王刚刚打了败仗，还败得一塌糊涂，“东败于齐，长子死焉；西丧地于秦七百里；南辱于楚”。在东边跟齐国打仗，儿子太子申被俘，大将庞涓自杀；西边跟秦国打，也输了，还被迫割地求和，献出河西之地和上郡的十五个县，约七百里地；在南边又受到楚国欺侮。没办法，为了安全起见，只好迁都东移，国名也变了，从此魏国又被叫做梁国。以前魏国好歹也是一个强国，何曾受过这等委屈耻辱。于是梁惠王想着要招揽天下名士帮他出谋划策复仇。这个时候，孟子就来了。梁惠王知道孟子的学问很高，也知道孟子此番来梁国的意图，无非就是出售他的那套仁义治国的理论。然而梁惠王这个时候急需武功治国，而不是文治。但是孟子来了，也不能不见，毕竟他也是一个大名人。所以一见面，梁惠王就没好气地来了一句：“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直接问孟子这次来梁国，会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当然，孟子可没有被梁惠王的气势吓唬住。经过一段时间的劝诱，梁惠王慢慢有点听进去孟子的建议了，可是好景不 长，在两人关系日趋缓和的时候，梁惠王就死了。

这里牵涉到一桩历史大案。在孟子见梁惠王前，大概13年前，惠施就已经在梁国当宰相了，他还帮助梁惠王达成了“徐州相王”（公元前334年梁惠王在徐州（今山东滕州）与齐威王订立了同盟条约，互相承认对方为王。“王”这个称呼可不是随便叫的，在那个时候，只有周天子才可以称“王”，各国都是诸侯国，现在到了战国时期，梁惠王与齐威王在徐州互相称“王”之后，各个国家无视周王的权威，各国纷纷僭越称王）。外篇《秋水》篇里面说惠施在梁惠王那里当宰相时，庄子去看过他。可见庄子去梁国比孟子还早了几年。孟子跟庄子基本上是同时代的人，但奇怪的是，在《孟子》书当中绝口不提庄子，在《庄子》书当中也从来没有看到孟子。在战国这样一个学术极度自由的氛围下，庄子与孟子这两个大名人之间却没有互通有无，毫无交集。这种反常现象，实在是历史的一个悬案。

司马迁说庄子还与齐宣王同时。齐宣王是一个什么样的君王呢？齐宣王和梁惠王一样，也非常爱惜名士，谁有本事到他这里来，都要见下。孟子在梁惠王死后，就去了齐国。齐宣王对他很尊敬，好吃好喝招待着。但因为孟子的仁政建议触动了他的利益，所以每次见面谈话就“顾左右而言他”，把孟子搁置了起来。梁惠王与齐宣王这么爱惜名士，到底有没有见过庄子，已经无从查起了，反正史料上没有聘请过庄子的记录。不过，南边那位并无好客记载的楚威王，倒是求了庄子好几次，叫他到楚国去当官，可是庄子就是不干。其中有一次还被司马迁录入到《史记》里，可见楚威王求庄子去当官这件事影响很大。

司马迁记录的这条事迹大意是说，楚威王派大臣去请庄子，希望他来楚国当宰相，还打算拨一千两黄金作为庄子的安家费。对于这个天上掉馅饼的事，庄子却说，安家费确实很多，宰相的位置也很诱人，可是你知道吗？有一头牛被富养了一千年，平常都是吃最好的，穿最好的。但是有一天，太庙来祭祀的时候，人们照样还是会把牛给杀了当祭品用。这个时候，牛祈求说能不能让我变回当一头小牛啊，我不需要吃好的，住好的，你们也不需要理会我。但是，后悔有什么用啊？当然是不能变回去了。所以，我庄子宁愿在小水沟里身心愉快地游戏，也不愿去做这个宰相被束缚。庄子就是这么洒脱，这么无待，这么自由。他越是这样，越是显出他的特别与魅力。加上庄子的名气实在太大了，楚威王看这次请不到庄子，过了些日子，他又派了两个大臣去见庄子。这一次的邀请，被记在了《秋水》篇里。

这两位大臣能不能请到庄子呢？要想知道详情，且听下回分解。